欲蛇蛊
聊斋故事返回首页
清芜县有个石桥村。
村里的混混乔大连和年轻寡妇罗氏相好,两人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幽会。
村里的人虽然看不惯两人,可乔大连是个泼皮,罗氏性格也十分泼辣。胆小的不敢惹他们,胆大的不愿意惹他们,大家便都装作没看到。
两人因此越发放浪,几乎是公然在一起厮混。
这天,乔大连做成了一笔买卖,从县城赶了回来,想起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去罗氏那里了,不禁心痒难耐。
于是乔大连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打开藏在秘处的一个包袱,从里面挑了一根银钗,揣在怀里,兴冲冲地朝罗氏家走去。
走着走着,就快到罗氏家了,乔大连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他赶紧停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不时会神智恍惚一下,眼前也会黑一会儿。
不过乔大连并没放在心上,认为是这段时间自己太紧张所致。如今事情已经办完了,自己好好歇上一阵,就应该没事了。
不过这次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一点,乔大连不得不在路边坐了下来。
谁知坐着坐着,乔大连打起盹来。
打了不知多久的盹,乔大连醒了,晃了晃脑袋,起来继续走路。
不过才走了几步,乔大连就发现自己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腰身屁股不由自主地扭动着。
乔大连知道这样走路十分难看,要是被人看到,肯定会被笑话的,可不知怎么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迈步,就会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
而且扭着扭着,乔大连还不可控制地吐起了舌头,一会儿伸,一会儿缩的。
自己怎么有点像……蛇?乔大连这样想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这时,胡屠户的娘周氏出来上茅厕,看见月光下有个人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那姿势既怪异又可笑,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等到那个人走近了,周氏一看,竟然是乔大连,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谁知乔大连听到周氏的笑声,扭头看了周氏几眼,脸上突然显现出了挣扎的神色。
可很快,挣扎的神色就消失了,乔大连的脸上只剩下了浓浓的欲望。
不过在夜色的掩盖下,周氏根本没有发现乔大连的不对劲,一手指着乔大连,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只喊“哎哟”!
乔大连转过身,飞快地朝着周氏扭了过来。
看着乔大连那十分怪异的样子,周氏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连忙转身就走。
可还没等她走上几步,乔大连突然一把抱住周氏,把周氏压倒在地,就撕扯起周氏的衣服来,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周氏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救命都忘记喊了……
这时屋里的胡屠户听到周氏的笑声,走出门来,想看个热闹。
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那快五十岁的娘,被年轻力壮的乔大连压在身下,衣服都被撕烂了……
胡屠户的脑袋“嗡”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试探着喊了一句“娘”。
这时周氏已经看到儿子了,尖声大叫着喊儿子救命。
胡屠户这才回过神来,怒吼一声,冲上前去,提起钵子大的拳头,对着乔大连的脑袋就是一下。
可乔大连的身子突然变得柔软灵活无比,勐地向后一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了胡屠户的那一拳。
胡屠户惊呆了……这乔大连刚才躲那一下,怎么有点像蛇?
这时,周围邻居听到喧哗声,都开了门,纷纷出来看个究竟。
只见胡屠户拎着根棍子,正一脸凶狠地在追着乔大连打。
而乔大连嘴里“嘶嘶”地叫着,吐着舌头,可笑地扭着身子,躲避着胡屠户的棍子。
一旁,周氏一只手掩着衣襟,一只手指着正东躲西藏的乔大连,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乔大连要那个她……
众人听了,既惊讶又可乐,只觉得这稀奇比唱大戏还好看,一个个瞧得津津有味……
再说罗氏,知道乔大连回来了,她赶紧梳妆打扮好了,在屋里等着乔大连。
谁知左等右等都没见乔大连进门,倒是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喧哗声,还隐隐传来“乔大连真下得去嘴……”“乔大连可真不挑……”等议论声。
罗氏连忙出了门,来到了胡屠户家门口一看,不禁又气又急。
乔大连虽然被胡屠户追着打,可他就像发了疯似的,也不管老少,也不管美丑,只要是女人,就会扑上去,抱着人家又亲又啃……
结果,追着打他的一下子就从胡屠户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挨了好几拳,又挨了好几棍,乔大连似乎感觉到疼了,突然扭着身子,通红着眼睛,龇着牙齿,勐地朝一个看热闹的小孩咬了过去……
那个小孩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他的爹娘连忙去护着孩子。
乔大连又吐着舌头,龇着牙齿要去咬孩子的爹娘……那模样竟然像条成了精的蛇……
众人一时胆寒,不禁愣住了。
就在这时,乔大连冲出了大家的包围,飞快地扭动着身子跑了……
罗氏目瞪口呆地看着乔大连离去,半天都回不神过来。
这时大家看到了罗氏,一把把她拉了过去,都问她乔大连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变得那么怪异?
罗氏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啊!这些天他都不在村里,谁知道他发生什么事了……呸!他发生什么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罗氏装模作样地生气道。
大家懒得看她表演,议论着都走开了。
胡屠户也扶着周氏回去,一边走一边发狠,再看到乔大连,定要把他的腿打断……
罗氏一个人在胡家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转身走了回去。
半夜的时候,有人在敲罗氏的窗子。
因为傍晚发生的事,罗氏辗转反侧地根本睡不着。
一听到敲窗子的声音,她马上爬了起来,小声问道:“是谁?”
窗子外面没有人回答,只是不再敲窗子,改成了敲门。
“是乔哥吗?”罗氏试探着问了一句。
自从和乔大连厮混后,村里的其他闲汉不敢惹乔大连,就再也没有人来骚扰过罗氏。
门外似乎含煳应了一声,倒是停止了敲门。
想起傍晚时乔大连那怪异的样子,罗氏不禁有些害怕。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既大声又急切。
要是惊动了四邻还是不太好,磨蹭了一会儿,罗氏犹犹豫豫地去打开了门。
乔大连正站在外面,衣服披散着,胸腹都露在外面,眼睛里像是有两簇火。
见了罗氏,乔大连扭着身子便扑了过来。
“别急,别急!”罗氏连忙伸出双手去推开乔大连。
虽然身经百战,可乔大连那疯狂的样子也令她有些不安。
乔大连嘴里“嘶嘶”地叫着,神情如痴如狂,根本不听罗氏说了什么,只管撕扯着罗氏的衣服。
罗氏越发害怕起来。这时借着灯光,她突然看到乔大连的脸上,身上有鳞片似的东西,再一细看,那鳞片很像蛇鳞……
罗氏惊恐极了,拼了命地推开乔大连,一边尖声高叫着救命,一边飞快地朝门口跑去……
乔大连色迷迷地笑着,一把拽住了罗氏的衣服,把她按压在地上,吐着舌头就来亲吻罗氏。
罗氏吓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还好,邻居们听到了罗氏的唿救声,赶了过来,见又是乔大连,找的找棍子,拿的拿菜刀……
也许是被打怕了,乔大连不敢纠缠罗氏了,飞速地扭出了罗氏家,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村长得知了乔大连的事,带着村民们去乔大连家找人,却发现乔大连一夜未归,不知到哪里去了。
村长又带着村民们四处寻找乔大连,可一连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人,只得作罢。
可过了没两天,早起拾粪的孙老汉就跌跌撞撞地来找村长了。
孙老汉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告诉村长,他看见乔大连了,脸上的五官还有点像人,可其他的地方都像蛇。
“他……他长了一身的鳞片,趴在地上,熘得飞快,还……还捉老鼠吃……”孙老汉结结巴巴地道。
村长听了,也是吓得不行。
这时,村里的蒋婆婆又一路哭着跑来了,说她的孙女被乔大连拖到山上去了。
蒋婆婆的孙女三丫才十岁,特别勤劳懂事,因爹娘去世得早,一直和蒋婆婆相依为命,大家都很喜欢她。
一听她被乔大连拖走了,村长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要是三丫有个三长两短,蒋婆婆肯定也活不成了。
村长连忙召集了几个年轻胆大的小伙子,飞速赶往山上去救三丫。
还好走到山脚时,村里的猎户孟虎把三丫带回来了。
三丫已经被吓傻了,好半天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个乔大连已经变成畜牲了,连三丫这么小的孩子都想……污辱……幸亏被我看到了。”孟虎气愤极了,“可惜他熘得太快了,我杀不了他。”
“村长,乔大连留不得了。”村民们纷纷道,“上次是周老婶子,这次是三丫……再不把他杀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村长有些犹豫。
村长心善,不忍心杀人,他想先把乔大连抓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村长就赶到了县城,敲响了鸣冤鼓。他要请县太爷做主,把已经变成蛇精,六亲不认的乔大连抓起来。
可谁知村长敲了半天鼓,都没人理会他。
村长很是纳闷,找人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店小二捂着嘴巴笑了半天,才把县衙里发生的事告诉给了村长。
村长听了,不禁目瞪口呆。
清芜县的县令姓黄,前些日子办了自己的四十大寿。
县城的乡绅富户都来给黄县令祝寿。
黄县令大摆宴席,请大家开怀畅饮。
席上,众人纷纷来给黄县令敬酒。
黄县令高兴得很,来者不拒,很快就喝得半醉,嚷着要让媚香楼的玲珑姑娘来献舞。
玲珑姑娘笑盈盈地来了,一曲舞罢,看得在场的男子直流哈喇子。
就在这时,黄县令突然摇摇摆摆地走到了中央,站在了玲珑姑娘的身边,一只手就要去搂玲珑姑娘。
大家都不由得暗暗惋惜,一朵鲜花又要被猪拱了。
可谁知黄县令玲珑姑娘的腰没搂到,自己却跳起舞来。
黄县令扭着身子,吐着舌头给大家跳舞,难看又怪异,滑稽又稀奇。
众人一边“欣赏”着黄县令的舞蹈,还得一边拼命忍着不笑,把腮帮子都憋酸了。
玲珑姑娘在一旁,笑得差点瘫软在地。
这时黄县令像是被玲珑姑娘头上戴的金银首饰给吸引住了,突然扑到了玲珑姑娘身上,一双手朝着玲珑姑娘的头上抓去,一下子就把玲珑姑娘头上的首饰全给扒拉了下来,揣进了自己怀里。
众人都惊呆了。
有几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妇人不由得朝柱子后面躲了过去。
可为时已晚,黄县令已经看到她们了。
这时的黄县令眼睛里似乎只有金银珠宝了,他扭动着身子,嘴里兴奋地“嘶嘶”叫着,朝着一个又一个的妇人扑了过去……
宴会厅里的妇人几乎都被黄县令洗劫了一遍,一个个头发蓬乱,衣裳不整,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而黄县令怀里鼓鼓囊囊的,扭动着身子,贪婪的目光还在盯着宴会厅里男子腰上的玉带,帽子上镶嵌的玉石……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啊!”,宴会厅里的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外面跑去。
而黄县令竟然还朝着众人追去……
大家越发吓破了胆,只恨爹娘少给自己长了两条腿……
“告诉你,如今黄县令就和一条蛇一样,嘴里吐着舌头,扭着身子在地上爬着走,见了金银珠宝就死命地追着抢……这县城的有钱人要么不敢出门,要么就打扮成穷苦老百姓出门,可笑极了……”店小二笑着对村长道,“可谁想黄县令白天抢不到金银珠宝,晚上就熘到那些有钱人家里去偷……”
村长的眼睛瞪得熘圆。
“那些有钱人不敢得罪黄县令,就只好把家里的钱财藏起来……可是没用!呵呵,可别看黄县令做官不怎么样,偷东西却是一流……那些有钱人的钱财藏得再好,他都有本事偷到……”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讥讽道。
“这样说来,这县太爷竟和我们村里的乔大连差不多的症状。只是一个爱财,一个爱色。”村长愁眉苦脸地道,“我还想请县太爷给我们做主,找人去抓乔大连的,可连县太爷都变成那样了……”
“老人家,你去青云观请青玄道长出手,比请黄县令做主靠谱多了。”店小二给村长出主意道。
于是村长又赶到了青云观,去请青玄道长。
青玄道长六十多岁的年纪,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很有些仙风道骨。
听了村长的诉说,青玄道长皱眉道:“黄县令和乔大连两人是中了蛊毒,如果能找到下蛊之人,解了蛊,他两人就能恢复原状。”
“道长您不会解蛊吗?”村长有些失望。
“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中蛊,又能让人短短几天内就变成蛇形,那下蛊之人实在是厉害,贫道解不了。”青玄道长叹息道。
“可怎样才能找到下蛊之人呢?”村长问道。
“这个贫道倒是有些法子。”青玄道长笑道。
于是,青玄道长命徒弟准备好了扶乩要用的东西,进了静室,开始扶乩。
好半天青玄道长脸色有些发白地出来了,告诉村长:“是一条蛇给黄县令和乔大连下的蛊。”
“一条蛇?”村长惊讶得合不上嘴巴。
“去找会驯蛇的人,应该能找到下蛊的人。”青玄道长指点道。
村长再三感谢了青玄道长,下了山又去找驯蛇人。
县城果然有个驯蛇人。
驯蛇人是个十分干瘦的老妇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满脸沧桑,养了一大一小两条白蛇。
村长是在一个破庙见到老妇人的。
老妇人对村长非常冷淡,尤其听到村长问起下蛊的事时,更是愤怒异常。
“我不会给他们解蛊的!”老妇人没有否认下蛊之事,但一口回绝了给黄县令和乔大连解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那黄县令和乔大连变成那样,实在是让大家都不好过……”村长还想劝老妇人。
老妇人凄厉地笑了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当时有谁救了我女儿的命……我可怜的女儿,才十五岁就……就没了……”
说完,老妇人已是泪流满面。
“您的遭遇的确让人……难过。可……乔大连和黄县令又不是害你女儿的人……”
“谁说他们不是害我女儿的人!”老妇人悲愤欲绝地道,“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那个乔大连是个人贩子,我女儿好心给他水喝,他却把我女儿打晕,卖到了妓院……我女儿不堪受辱,撞墙自尽……”
村长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妇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乔大连每次出去说做生意,做的竟然是贩卖人口的生意。
“那黄县令也是个畜牲。我把乔大连告到了县衙,黄县令收了乔大连的钱,就红口白牙,说我诬告乔大连,把我打得人事不省,扔到乱葬岗……要不是遇到柳仙(蛇仙),我就白死了……”老妇人咬牙切齿地道。
“如果……是这样,的确不能给他们解蛊……只是,乔大连祸害乡邻……”村长嗫嚅道。
“他是蛇,你们不会对付蛇吗?”老妇人嗤笑道。
“他像蛇精,又……好色无比,见了女人就扑……”村长有些脸红地道。
“我给他们下的是欲蛇蛊,会激发他们最贪婪的东西。乔大连贪色,黄县令贪财,所以他们才会那样。”老妇人解释道,“你不用着急,过些日子,等他们彻底失去了人性,就不会骚扰你们了。”
听老妇人这样一说,村长只好回去了。
果然,过了几天,乔大连再也不来骚扰村民了。
又过了些日子,有人在山上的一个洞穴里发现了乔大连的尸体,他的身边盘踞着好些母蛇,把那人吓得半死。
得知乔大连的死讯后,村长带人把乔大连的家整理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包袱,里面都是女子的钗环等物。
看着满满一包袱的东西,可想而知乔大连拐卖了多少女子。
村长愤怒极了,恨恨地说了一句“活该”!
过了几天,黄县令也死了。
黄县令也死得很奇怪。
他似乎已经分不清金子和黄土有什么区别了,竟然钻进了一个废窑里,用黄土把废窑堆得满满的,自己躲在了里面。
等黄家人找到他时,他已经活活饿死了……
上一篇:求子丸
下一篇: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