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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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三平是南安人,从小就聪明伶俐,自视甚高。
彭父是个生意人,希望彭三平能继承衣钵,便经常和彭三平念叨生意经。
不过彭三平觉得爹爹都是老生常谈,每次彭父一念叨,他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在彭三平心里,做生意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不就是低买高卖吗,谁不会?
彭父暗暗叹气,想了想,拿出了一千两银子给彭三平,让他出去做半年的生意。
半年后如果彭三平还有三百两银子,那就证明彭三平的确有做生意的天赋,他将再也不念生意经给彭三平听。
彭三平一听,拿一千两出去,半年后只要还有三百两银子就行,不禁撇嘴道:“爹爹也太小瞧我了。有了这一千两银子做本钱,半年后看我给您带三千两银子回来。”
彭父只是摇头。
彭三平拿着一千两银子,兴冲冲地出门做生意去了。
俗话说“看事容易做事难”,彭三平满怀信心地开始做起了生意,可他的运气不太好,生意一直不太顺利,在外面辛辛苦苦地跑了两个月,一文钱没有赚到,反而亏损了不少本钱。
彭三平这才知道做生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眼看手里只有六百两银子了,彭三平有点心急了,盼着有什么生意能让他一下子就赚到大钱。自己可是说了要带三千两银子回去的,不能让爹爹认为自己只会吹牛。
天从人愿,这天彭三平正在饭馆里用餐,听到有两人边吃饭,边在谈论石桥镇的玉香果大丰收的事。
“按理来说,石桥镇的果农今年应该大赚一笔了,玉香果不但结得多,味道也好,清甜爽口……”一个中年男子羡慕道。
“他们可赚不到钱!”一个年纪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摇头道。
“为何?”中年男子奇怪极了。
“玉香果越多,越是卖不出价。”老年男子叹气道,“能赚到钱的是把玉香果运到京城去卖的人。这个季节没有什么水果上市,京城的有钱人又多……卖上两个月的玉香果,搞不好能赚到几千两银子……”
老年男子一脸的羡慕。
“那可不见得!”中年男子反驳道,“玉香果不易保存,到京城又远,若是半路上烂了,肯定会亏本。”
“那你就不知道了!”老年男子得意道,“只要把玉香果放到草木灰里,从水路运到京城,到时候用水一洗,果皮鲜亮好看,果肉也新鲜甘甜,好卖得很。”
“那如此,咱们也可以贩一些玉香果去京城卖呀!”中年男子眼睛一亮。
“你说得轻巧。一来要本钱,你有没有?二来你在京城有没有门路,莫非你摆在路边一个个地卖?那你吃饭睡觉要不要钱?如果吃饭睡觉多花了钱,哪里还有钱赚?”老年男子瞪了中年男子一眼。
两人说着话,吃完了饭,便结账走了。
彭三平不禁心动起来。
本钱自己有,爹爹也做过水果生意,自己就认识几个京城做水果生意的同乡……不过先得实验一下老年男子说的方法靠不靠谱。
彭三平马上买来几个玉香果,放到草木灰里,几天后洗了一看,玉香果真的一点也没坏,并且外皮更鲜亮了。
彭三平简直是心花怒放。
玉香果虽然不经放,但果期长,一两个月里,不断地成熟。就像那个老年男子说的,如果解决了存放问题,卖上两个月的玉香果,搞不好能赚到几千两银子。
彭三平马上来到了石桥镇,收购玉香果。
因为没有把握,彭三平在石桥镇以每筐三百文的价钱,只收了五百筐玉香果,放到草木灰里,从水路运到了京城。
来到京城,彭三平找到了那几个做水果生意的同乡,以每筐一两银子的价钱把玉香果都卖了出去。
做完这趟生意,彭三平一算账,除去各种成本,足足赚了三百两银子。
这可是彭三平赚的第一桶金,他兴奋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往石桥镇赶。
陪着彭三平一起出来做生意的孙伯劝彭三平:“老爷说了,做生意不能贪心,要见好就收……”
可孙伯话还未说完,就被彭三平打断了:“孙伯,您又要念我爹的生意经了,我都听烦了……”
孙伯暗暗地摇了摇头,只得闭上了嘴巴。
彭三平又来到了石桥镇,还是以每筐三百文的价格收购玉香果。
可果农却不肯卖玉香果给彭三平了。
彭三平很是奇怪。
果农说有人也在石桥镇收购玉香果,但却是以每筐四百文的价格收购。
彭三平一打听,果然有个叫鲁清的生意人也在收玉香果。
孙伯劝彭三平收手,说玉香果赚钱的事肯定传开了,再运到京城不一定好卖。
彭三平算了算帐,即便每筐四百文也还是有钱赚,不肯听孙伯的,又收购了一千筐运往京城。
来到京城,彭三平才发现孙伯说得不错,这时其他地方的玉香果也运到了京城,到处都是卖玉香果的,自己手里的玉香果连五百文一筐都没人要。
这下彭三平傻眼了。
这一千筐玉香果他砸进去了六七百两银子,如果卖不出去,就会直接亏损六七百两银子。
彭三平急得嘴里都长泡了,只得让孙伯守着玉香果,自己去医馆买药吃。
在医馆门口,彭三平遇到了鲁清。
鲁清比彭三平还要惨。
鲁清的妻子生了病,急需大笔钱治病。他听说玉香果在京城销路极好,就四处借钱,收购了两千筐玉香果运到了京城,想赚些钱给妻子治病。
谁知京城里到处都是玉香果,根本卖不动,他急得都要上吊了。
彭三平和鲁清都苦着脸,一起进了医馆,又一起出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朝着客栈走去。
走出没多远,一辆马车驶了过来,两人心事重重的,都没注意到,同时被撞翻在地。
幸亏是在闹市中,马车跑得不快,两人因此没有受多大的伤。
赶马车的是个敦实的男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浓眉大眼,厚嘴唇,穿着朴素,像是个老实人。
见自己撞了人,赶车男子连忙把马车停下,过来搀扶彭三平和鲁清,连声给两人道歉。
彭三平心情不好到了极点,愤怒地瞪着赶车男子,大声嚷着让他赔钱。
赶车男子也不争辩,从怀里掏出了二两银子,递给彭三平,笑道:“二位受伤也不重,这二两银子就算给二位赔罪了。”
彭三平大怒。他家里有钱,从小就穿金戴银的,这二两银子他真没放在眼里。
“二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们,没门!”彭三平根本不接银子,还抓着鲁清的手,不许他接。
“那你们要多少银子?”赶车男子有些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你看看我们,这里这里是伤,那里那里也是伤,你说应该赔多少银子?”彭三平比他的声音更大。
赶车男子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凶狠,不过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连忙垂下眼睑加以掩饰。
鲁清想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笑着劝彭三平:“算了,咱们伤得也不重,他也不是故意的。”
说着,鲁清银子也不要了,拉着彭三平便要走。
“不能走!”彭三平气鼓鼓地道,反手拉着鲁清,不许他离开。
彭三平年轻,人又高大,鲁清年纪大许多,个子又矮小,被彭三平拉着,一步都走不了,只得歉意地对赶车男子笑了笑。
这时,马车帘子一动,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疤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疤脸男子瞟了一眼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不满地瞪了赶车男子一眼,笑着请彭三平和鲁清上车谈赔偿的事宜。
“可是……”赶车男子欲言又止。
疤脸男子冷冷地看了赶车男子一眼,赶车男子立刻闭上了嘴巴,殷勤地请彭三平和鲁清上车。
鲁清不想上车,可是被彭三平拉着,挣扎不了,只得跟着上了马车。
周围的人见几人到马车上去谈话了,没有热闹看了,这才慢慢地散去。
一进马车,彭三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马车里躺着一个人,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蒙头遮脚的,看不出是男是女。
彭三平、鲁清,还有疤脸男子进了马车,里面很是拥挤,可那个睡觉的人不但没有起身让一让,反而含煳不清地“呜呜”了几句,扭动着身子朝着马车门口滚。
疤脸男子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那人推到了最里面。
“这是我的内人,因为得了不能见人的病,我送她去外地求医。”疤脸男子解释道。
被子下面的人一听疤脸男子这么说,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呜呜”声也更大了。
这明显有问题。
不过疤脸男子目光凶狠,腰间鼓鼓囊囊的,说不定藏有匕首之类的东西。
彭三平已经暗暗后悔,没有听鲁清的,拿二两银子走人了,这会儿有再多的不对劲,他也只想装没看见。
“你们到底要多少,二十两够不够?”疤脸男子拿出二十两银子,递给彭三平。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怎么看怎么让人害怕。
彭三平连忙接过银子,笑嘻嘻地道:“够了,够了,我们这就下车。”
说着,彭三平拽着鲁清就要下车。
谁知鲁清眼睛定定地看着马车最里面,不肯下车了。
彭三平随着鲁清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由得暗暗叫苦。
那被子下面的人不停地挣扎,已经把脑袋露了出来,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哪里是什么疤脸男子的内人?
小姑娘长得十分漂亮,嘴被堵得严严实实,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乞求地看着彭三平和鲁清,里面满是“救我”两个字。
彭三平的心狂跳着,他连忙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小姑娘,拉着鲁清就要下车。
疤脸男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点,警告似的看了彭三平和鲁清一眼,把被子给小姑娘盖上。
彭三平跳下了马车,鲁清却扒着马车的门,不肯下车,还大喊起来:“救人啊!救人啊!”
彭三平吓得脸都白了,顾不得鲁清,一熘烟地跑了……
回到了客栈,彭三平还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平静了一些,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孙伯。
“你们是遇到人贩子了。”孙伯肯定道。
“啊,是人贩子呀,幸亏我跑得快!孙伯您是没看到,那个疤脸男好凶,像是要杀人一般……”彭三平庆幸不已。
“你把鲁清丢在那里,自己一个人跑了回来?”孙伯惊讶地问彭三平。
“我当然一个人跑了!”彭三平振振有词,“谁叫他傻,明明看到疤脸男那么凶,还大喊救人……他自己找死,我可不陪着……”
“老爷没告诉过你,做人和做生意都要讲一个义字……”孙伯有些生气了。
彭三平并不服气:“爹爹还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呢,我这是识时务!”
孙伯气得说不话来……
在京城跑了几天,玉香果一直卖不出去。孙伯便劝彭三平低价把玉香果卖出去,少亏一点是一点。
彭三平不肯,觉得再等等,说不定玉香果的价钱会提起来,到时候再卖,就不会亏钱了。
孙伯气得直摇头,又劝彭三平:“老爷说了,做生意要懂得变通,咱们不如想个法子来卖玉香果。”
彭三平没好气地怼孙伯:“这玉香果就是拿来吃的,不卖给水果店,还能怎么卖?”
孙伯不吭声了。
可是彭三平在京城一连等了半个月,玉香果的价钱不但没有升上去,反而一天比一天便宜起来。
已经在京城盘恒了好些日子了,彭三平再也等不下去了,只好以极低的价钱把玉香果卖了出去,足足亏了五六百两银子。
再加上吃住花的钱,彭三平手里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了,只得耷拉着脑袋,和孙伯回家去。
走到城门口,彭三平遇到了鲁清。
只见鲁清坐在一辆马车上,身后还跟着两辆马车,一脸的意气风发。
彭三平奇怪极了,上前和鲁清打招唿。
鲁清倒是一点也不计较彭三平丢下自己跑路的事,还是笑嘻嘻地和彭三平说话。
“鲁兄,你的玉香果也卖完啦?”彭三平惊讶地上下打量着穿得光鲜的鲁清,奇怪道。
“卖完了,赚了点钱。”看得出来,鲁清心情极好。
“你的玉香果卖完了还赚了点钱?”彭三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次来京城卖玉香果的就没有不亏钱的,鲁清怎么可能赚到钱?
而且看鲁清的样子,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两辆马车,他还不止赚了点小钱,而是赚了大钱。
彭三平更加想不通了,拉着鲁清不放,一定要鲁清告诉他,是如何赚到钱的。
鲁清脾气好,见彭三平求知若渴,便让马车等着,自己和彭三平坐到了茶棚里,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我是运气好,遇到了贵人。”鲁清没有隐瞒彭三平,诚恳地对彭三平道。
彭三平暗暗松了口气,遇到贵人就没办法了。自己只是运气不好,遇不到贵人,所以生意才会失败的。
“还记得那天我们俩一起被马车撞的事吗?”鲁清道。
彭三平一听就脸红了。
那天他拿了二十两银子自己跑了路,怕被鲁清连累,后来一直没有去找他,银子也没分给他,实在有些对不住人。
“那天你走后,我差点被那两个贩子打死。幸亏旁人帮着把巡逻的官差叫来,才抓到了那两个人贩子,救下了罗府尹的女儿……”
“什么,那是罗府尹的女儿?”彭三平不可置信地看着鲁清。
“是呀!不过当时我也不知道那是罗府尹的女儿,只是想着要是小姑娘被人贩子拐走了,不知会多可怜,就没想那么多了……”鲁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所以,后来罗府尹为了感谢你,就把你的玉香果全买了下来。”彭三平猜测道。
“没有,没有!”鲁清头摇得像拨浪鼓,“罗府尹只是请了京城最会做生意的黄老板来教我做生意……真是受益匪浅啊!”鲁清感慨道。
“那黄老板是怎么教你卖玉香果的?”彭三平有点不服气地问道。
心想,所谓教着做生意,其实是让人看着罗府尹的面子,高价来买玉香果。
“黄老板教我,大家都一股脑地做平民百姓的生意,咱们反其道而行之,做那些贵女的生意。”鲁清道。
“怎么做?”彭三平有点不相信地看着鲁清,怀疑他在骗自己。
“黄老板说,大家都认为玉香果只能吃,都只想着卖给吃的人。其实这玉香果色泽鲜艳,气味清香,又能放上好几天,咱们为何不把它当做装饰品卖给那些贵女千金呢?”
“那也是你搭上了罗府尹,不然,那些贵女千金正眼都不会瞧你一眼。”彭三平酸熘熘地道。
“罗府尹忙得要命,可没时间管我卖玉香果的事。”鲁清摇摇头,“是黄老板启发我,想了一个法子,订购了几千个精致的小花篮,把玉香果放到里面,送货上门……不但好卖,还卖了一个好价钱。”
彭三平一听,后悔极了。
要是自己讲点义气,不丢下鲁清一个人跑路,今天赚到钱的就不止鲁清一个人了。
还有,如果自己回来后,不怕被鲁清连累,去找了鲁清,也就能学到鲁清的法子卖玉香果了……
“黄老板为人极好,不但告诉了我不少生意经,还让我来了京城就去找他……以后我可不愁做生意了……”鲁清兴奋地告诉彭三平。
彭三平的肠子都悔青了。
灰熘熘地回到了家,彭三平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爹爹,诚恳地说:“爹,把你的生意经好好地给孩儿说一说……”
彭父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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