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回春

在江桥镇有个传说，一直朝着东南方向走，会来到一个叫乌灵山的地方，山上有个小妖叫回春，如果你付出一定的代价，它可以满足你的一个心愿。

江桥镇上有个叫曼娘的妇人，嫁给了富商宋城为妻，给他生了两个女儿。

曼娘的爹是县丞，她是官宦之后，按理是不会嫁给做商人的宋城的。可那年元宵节，俏丽动人的曼娘和俊美潇洒的宋城遇见了，两人一见钟情，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你不娶，经过了一番抗争，两人才得以如愿以偿。

洞房花烛夜，宋城深情款款地对曼娘说，以后他必定和曼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纳妾娶小。把曼娘感动得热泪盈眶，只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像其他姐妹那样，嫁入官宦之家，但能嫁给宋城，也值了。

最初的几年宋城的确没有任何花花心思，就是曼娘一直没有怀上身孕，他也是十分洁身自爱，去青楼应酬，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让曼娘十分欣慰。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令江桥镇的女子们羡慕不已。

但等两个女儿出生之后，宋城慢慢地开始夜不归宿了。

曼娘找宋城哭过闹过。最初宋城对曼娘还有几分愧疚之心，曼娘哭闹一回，他就会收敛一段时间。到后来，他烦了，觉得曼娘无理取闹，越来越霸道了，就不太理会曼娘的哭闹了。

又过了几年，曼娘的爹爹因为受牵连，被罢了县丞之职，宋城就更肆无忌惮了，这不，这天他竟然把春意楼的头牌清颜给赎了回来做妾。

清颜很会做人，一进门就跪在曼娘面前，伏小做低，表现得楚楚可怜。

曼娘见了年轻貌美才十八岁的清颜，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被一点点地撕裂。

当宋城急忙过来，弯腰扶起清颜，露出一脸的爱怜时，曼娘的心就被蹍成碎片了。

以前宋城虽然在外面厮混，但从来没有把人带回来过，更没有提过要纳妾。曼娘还可以自己告诉自己，宋城还是尊重自己的，宋城还是没有违背他的誓言的，内心还有点安慰。

如今宋城竟然没有给她打半句招唿，就把清颜带了回来，而且直接宣布要纳她为妾，这是妥妥地在打她的脸啊！

然而让曼娘更难过的是宋城对清颜的维护。

清颜本来就是颇有心计的女子，又善于装模作样，于是宋城总能恰到好处地看到清颜被曼娘“欺负”。

宋城心疼清颜，对曼娘就总是横眉冷眼的。

曼娘伤心又愤怒，问宋城还记得他发的誓言吗？

宋城冷漠道：“早忘了！”曼娘泪如雨下。

半年后清颜怀了身孕，郎中把了脉，说可能是个儿子。这可把宋城乐坏了，对清颜更是体贴入微，对曼娘更是视若无睹，连带着对两个女儿都不怎么喜欢了。

曼娘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尤其听到宋城对清颜说，等她生了儿子，就要让她做平妻后。曼娘不仅担心自己将来的日子苦不堪言，更是为两个女儿的未来担忧不已。

女儿家本来就没有地位，如果在娘家再得不到看重，那女儿在夫家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就全凭运气了。

终于曼娘下定了决心，去乌灵山找小妖回春。她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恢复自己的青春美貌，重新把宋城的心夺回来。

曼娘要去乌灵山，两个女儿舍不得娘，又担心娘，也要跟着去。

曼娘思前想后，没有同意。她去乌灵山，还不一定能找到小妖回春。再说出门在外，是很辛苦的事，她舍不得女儿受苦。

第二天一早，曼娘和女儿挥泪告别，带着两个出门有经验的婆子，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走去，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乌灵山。

曼娘爬上了乌灵山，但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小妖回春。

这时来了一个樵夫，见曼娘要找小妖回春，笑着摇头，劝曼娘回去，不要再找小妖回春了。小妖回春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他在山上已经砍了大半辈子柴了，从来没有见过它。

曼娘不相信樵夫的话，也不甘心。她想无论如何她也要找到小妖回春，让它帮助自己恢复青春美貌。那样宋城就能回到自己的身边了。

见曼娘十分坚决地要找小妖回春。樵夫告诉曼娘，回春变化多端，一天就能变化出许多模样，曼娘不能用眼睛去找，要用心去找才能找到它。

说着，樵夫告别了曼娘，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曼娘觉得刚才这个樵夫说不定就是小妖回春，更加有信心找小妖回春了。

于是曼娘在乌灵山下找了一个地方住了下来，每天去爬上乌灵山，四处去寻找小妖回春。

一连找了一个月，乌灵山几乎都被曼娘爬遍了，可一直没有找到小妖回春。

这天，曼娘发起愁来，婆子告诉她，带出来的钱不多了，再节省着用，也仅仅只能支撑三天的花费了。

曼娘打算到当铺去看一看，把自己的一些首饰当了，继续找回春。就这么回去，她太不甘心了。

在街上走了半天，曼娘没找到合意的当铺，正想转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个小乞丐，和自己的小女儿一般年纪，也就九、十岁的样子，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一个馒头，被两个仆人模样的男子追打着，样子凄惨极了。

曼娘看得于心不忍，连忙上前阻止，把小乞丐护在了身后。

两个仆人斜睨着曼娘，问道：“他是你什么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

曼娘气得脸都红了，一个婆子连忙上前替曼娘答话：“不得无礼，我们太太也是见这个孩子可怜。”

另一个婆子有些气愤地道：“一个孩子，你们两个大男人追着打，怎么打得下手？”

一个仆人指着小乞丐撇嘴道：“他偷了东西，就该打！”

这时小乞丐可怜巴巴地小声道：“我只是饿极了，拿了一个馒头……”

曼娘温和地看着小乞丐，道：“你这样可不对，再怎么样也不能偷拿别人的东西呀！”

又对两个仆人道：“那个馒头多少钱？我出钱赔给你们，不要再打人了。”

“多少钱？说出来，吓死你，五两银子！”两个仆人怪笑着，不怀好意地看着曼娘。

“什么馒头要这么贵？”曼娘惊呆了。

“要是馒头不这么贵，我们干嘛要追着他打？”两个仆人冷笑道。

“你们分明是在讹诈我们，欺负我们是外地人。”一个婆子大声道。

“不愿意出钱就别拦着，今天不把这小兔崽子好好揍一顿就没完。”仆人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婆子，伸手就要去拉曼娘身后的小乞丐。

“慢着，我把钱给你们。”曼娘示意婆子把钱掏出来。

婆子极不情愿地拿出五两银子给仆人，焦急地道：“太太，我们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

曼娘摆摆手，道：“我们不找回春了，这就收拾东西回去。路上先当首饰，再把几件衣服当了，应该能支撑着回去的。”

仆人拿到了钱，赶紧走了。

小乞丐眼睛滴熘熘地转，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紧紧地跟在曼娘身后。婆子拿眼睛瞪他也不肯离开。

见曼娘回头看他，小乞丐连忙给曼娘跪下了，求曼娘收留他。

婆子连忙劝阻曼娘：“太太，我们自身都难保了，再带着他，那怎么行？”

曼娘见小乞丐一脸的哀求，叹了一口气，把小乞丐留了下来。

曼娘问小乞丐的名字。小乞丐摇头道，自己从小就没有爹娘，也没有人给他起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叫花子。

曼娘听了，又是一阵心酸，对小乞丐说，你就叫阿顺吧，希望你以后能顺顺当当地过日子。

小乞丐高兴极了，又蹦又跳地喊着：“我有名字了！”

因为钱花完了，曼娘几个回到家时，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差点连大门都进不去。

见曼娘回来了，两个女儿高兴万分，扑到曼娘怀里直淌眼泪。

曼娘出去这几个月，两个女儿既担忧又挂念，天天都盼着曼娘回来。

阿顺什么都不会，曼娘就让阿顺跟着自己，慢慢地教他一些规矩。等阿顺学会规矩后，又让家里的仆人教他如何办事。

阿顺很聪明，什么都一学即会，很快就成为了曼娘最忠心的得力助手。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半年就过去了。清颜已经生了，果然是个儿子，宋城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天夜里宋城突然来到了曼娘房里，见曼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灯下发呆，沉默了一会才对曼娘说：“明天我会把族里的人都叫来，把清颜的名字写到族谱里面去……”

虽然早已经料到宋城会让清颜做平妻的，但亲耳听到宋城这样说出来，曼娘还是忍不住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见曼娘只是流泪，半天没有说话，宋城又站了站，转身就走了。

曼娘更是心痛难抑，泣不成声……

尽管曼娘很难过，但清颜还是入了宋家的族谱，成了宋城的平妻。曼娘和女儿的日子更加难熬了。

这天晚上，曼娘辗转反侧了大半夜，还是睡不着，天快亮了，才迷迷煳煳地睡了一会。谁知，一道黑影进来，把曼娘吓醒了。

曼娘浑身发抖，紧张地问道：“你是谁？”

黑影“嘻嘻”地笑了起来：“我是小妖回春啊！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黑影显现出了模样，是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粉妆玉琢的，可爱极了。

“你是回春？”曼娘又惊又喜，“你……你能帮我恢复年轻美丽吗？”

“当然能！小事一桩而已！”小妖回春的笑声清脆又悦耳，“不过，需要付出代价哟！”

“你要什么？”曼娘颤抖着声音，激动极了。

“我要别人的寿命，比如你的两个女儿各出五年的寿命，那样你就能年轻十岁了。”小妖回春笑道。

“她们各出五年的寿命就能换回我年轻十岁？”曼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回春，不可置信地问。

回春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用我女儿的寿命绝对不行。”曼娘毫不犹豫地摇头。

“当然还可以用其他人的寿命。只要是你的亲人，都可以。”回春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比如用宋城的寿命。”

曼娘想了想，问回春道：“用其他的代价换回我年轻十岁行不行？”

“不行，恢复年轻只能用寿命换，其他的不行！”回春道。

“那能用清颜的寿命换吗？”曼娘很是失望，随口问道。

“清颜入了宋家族谱，和你已经是亲人了，可以。”回春笑眯眯地说。

“那太好了！”曼娘咬着牙，恨恨地说，“我要用她二十年的寿命换我年轻二十年。”

曼娘今年三十六岁，年轻二十岁，她就只有十六岁了。而清颜今年十九岁，拿走她二十年的寿命，她就会变成三十九岁，想想就令人激动啊！

“你等着啊！”回春笑嘻嘻的，蹦蹦跳跳地走了。

两个时辰后，天都大亮了，已经是吃早饭的时候了。回春来了，带来了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缕缕白色的气体。

回春让曼娘张开嘴巴，白色气体一丝丝地进入了曼娘的嘴里，曼娘的面貌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漂亮了起来，皱纹没有了，皮肤光滑了，连身材都变得苗条轻盈了。

曼娘满意极了，迫不及待地想跑出去让宋城和清颜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回春好心地提醒曼娘：“如果你后悔了，想把清颜的寿命还回去了，可以大声叫我。不过，你若是把清颜的寿命还回去了，你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而且我也不会再给你施展第二次法术了。”

曼娘欣喜万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巴一抬：“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年轻貌美，我怎么会后悔？我绝不会后悔！”

正说着话，不远处清颜的房里突然传出来一阵惊恐的叫声。

曼娘轻快地跑了过去，一看，清颜突然老了二十岁，变成了快四十岁的模样，皮肤暗淡，身材走形，皱纹也有了，头发也白了一些，一下子变得老丑了许多。

宋城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清颜。

看见曼娘进来，宋城惊讶极了，嗫嚅道：“你……你是曼娘？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曼娘笑得灿烂极了：“是老天看不过眼，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时清颜突然发起疯来，一边哭喊着曼娘是妖怪，一边抓着曼娘就要打。

宋城连忙上前阻止。清颜愣住了，呆呆地看了宋城好一会儿，哭得更厉害了……

自从曼娘变得年轻漂亮，而清颜变老变丑之后，宋城心中的天平渐渐地倾向了曼娘。一个月有二十多天待在曼娘房里，还有几天是清颜哭哭啼啼，嚷着儿子怎么啦才把宋城求过去的。

曼娘见清颜那憔悴又苍老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心里解恨极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过上多久，半年后宋城又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女子叫媚娘，比如今的曼娘还要大几岁，极其妩媚动人，一颦一笑，扣人心弦。

有了媚娘，宋城又把曼娘扔到了一边。

曼娘又开始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自己年轻美丽的容颜，缓缓地流下了两行泪水……她开始后起悔来，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花心不专情的男子时，自己是否年轻，是否漂亮，在他眼里都只是一时的新鲜……自己费尽心思去求得小妖回春用清颜的寿命换回自己的年轻貌美……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后悔了，把清颜的寿命还给她吧！我不应该剥夺别人的岁月……”曼娘不由得大声道。

“好的，如你所愿！”小妖回春突然出现了，笑嘻嘻地点头答应道，对着曼娘勐地一拍……曼娘惊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醒了……她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起来一看，镜子里还是三十六岁的自己……刚才自己似乎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曼娘怔怔地在床上坐了好半天，正想下床，两个女儿走了进来，担心地看着曼娘，告诉她说：“爹爹又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长得十分妖媚，像个妖精似的，名字叫做什么媚娘，真是人如其名！”

曼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媚娘来到宋家，给宋城做妾后，清颜又妒又急，两人为了争宋城的宠爱天天吵闹不休。

宋城一生气，又纳了一个叫小柔的女子为妾。小柔温柔极了，说话轻言细语，走路莲步轻移，见谁都是不笑不说话。

于是宋家的后院更热闹了……

曼娘却连看她们几眼的时间都没有。自从做了那个梦，曼娘明悟之后，她的心就再也没有放在宋城身上了。

如今的曼娘把自己所有的嫁妆都拿了出来，在自己兄弟姐妹的帮助下，开了一家女子书院，带着两个女儿天天早出晚归的，日子过得充实极了。

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在曼娘的教习引导下，包括自己的两个女儿，曼娘让她们开阔眼光，宽广心胸……即便以后再遇到宋城这样的夫君，相信她们也会比原来的自己活得潇洒一些……

天天有事情做，不再局限于后宅，曼娘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有滋味极了。她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从容，焕发出了另一种成熟的美。

这时阿顺也被曼娘培养起来了，帮着曼娘做了许多的事，成为了曼娘的得力助手。

不过，当曼娘的女子书院名气越来越响亮，曼娘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之时，阿顺突然来找曼娘，他说他要回乌灵山去了。

“难道你是……”曼娘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顺。

阿顺笑着，一会儿变成樵夫，一会儿变成那个六七岁的孩子，一会儿变成小乞丐阿顺：“如今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了，我要去帮助别人了，再见！”说着，阿顺不见了。

曼娘感慨万千地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时，一个婆子跑了过来，神情惶恐，焦急万分：“太太，老爷被柔姨娘刺了一刀，情况十分危急，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柔姨娘怎么会把老爷刺一刀的？”曼娘问道。

“老爷又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婆子低声道。

“哦！”曼娘随口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上了马车……

宋城的命还是被抢救了回来，不过他被小柔刺中了某个要害，以后再想纳妾是不可能了……

这天，拄着拐杖，苍老了不少的宋城看到了意气风发的曼娘带着两个女儿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和曼娘的洞房花烛夜时他发的誓，两行眼泪缓缓地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