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花

最近流传，京城有一种鬼花，需要女子的血肉滋养，如今已经有了十几起女子失踪案了。

听了“鬼花”的传闻，顾岚不置可否。京城热闹、繁华，可同时也是“故事”的温床。往往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传着，传着，就成了诡异、惊悚的传奇。

顾岚是来京城璃王府应聘当绣娘的。顾岚有一手非常绝妙的双面绣，是师父明娘教给她的。

说起师父明娘，那真的可以说是顾岚和她有缘分。

那年夏天，才八九岁的顾岚调皮，偷偷来到了河边玩水，发现有个女子倒卧在河边。顾岚胆子大，心也善，叫来了爹娘，救了女子一命。

女子自称叫明娘，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窈窕，眉眼俏丽，是个令人过目难忘的大美人。

明娘说自己来自京城，回家乡的时候因为遇到强人，为逃命跳到了河里，被河水冲到了这里。

为报顾岚的救命之恩，明娘决定把双面绣的技艺传授给她。但有一个要求，为了不让人知晓顾岚是她的徒弟，在她离开后，顾岚才可以用双面绣的技艺赚钱，而且不得告诉任何人，她是顾岚的师父。

顾岚答应了。于是明娘在顾家签了几年的契约做丫鬟，时常避着人偷偷地教顾岚双面绣。

明娘没看错，顾岚于绣花这方面的确颇有天赋。才五年，顾岚就把双面绣的精髓学到了手。明娘便不顾顾岚的苦苦挽留，要告辞了。

临走前，明娘又再三叮嘱顾岚，如果顾岚到了京城给人做绣娘，千万不要说自己的师父是她，不然，顾岚会有危险。

当时，明娘的话让顾岚只觉得好笑。顾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家境尚可。她顾岚学双面绣只是因为喜欢，可从来没有打算用这门技艺去赚钱，更别提背井离乡，去京城给人当什么绣娘。

可世事变迁，什么皆有可能，才短短的两年，顾家因为顾岚的爹上了别人的当，赔了不少的钱，迅速败落下来。顾岚不得不把绣花的技艺拿出来，赚钱贴补家用。

不过顾岚住在一个小镇上，她绣得再好，也卖不起价。眼看爹越来越愁闷自责，娘越来越忧郁焦虑，顾岚下了决心，去京城给人当绣娘。因为师父明娘曾说过，京城的达官贵人多，人人讲究吃穿，顾岚学的双面绣只有京城才能卖得起价钱。

到了璃王府，顾岚等众多绣娘被集中在一个大院子里参加选拔。

璃王府的管家说，璃王府选绣娘有自己的规则，选上了的也不用很高兴，因为璃王府会根据绣娘的表现，随时会辞退一部分绣娘。

选不上也不用着急，因为璃王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再招聘一批绣娘。

听了璃王府管家的一番话，顾岚不由得苦笑。要不是看在被聘上了就有十两银子拿的份上，谁会愿意来这儿被挑精捡瘦啊！

璃王府招聘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绣娘在规定的时间内把自己的绝活拿出来，然后拿去给璃王评定，最后由璃王决定招聘谁。

顾岚一听，不由得大跌眼镜。这璃王还真奇怪，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评绣花。不是说他是个南征北战，获胜无数的将军吗？这将军喜欢评绣花还真是个奇特的爱好！

顾岚精心绣了一幅双面绣。

和顾岚一起应聘的，还有个十五六岁，长得十分灵秀可爱的女子。那个女子叫小橘。顾岚偷眼看了一眼小橘的绣品，发现她绣花的技艺并不怎么样，只能算是一般。

顾岚等几个绣娘捧着自己的绣品跟着管家去拜见璃王。

还以为璃王只是看一下绣娘的绣品就行了，谁知还要一一面见绣娘，再决定聘谁。一个堂堂的璃王，竟然那么闲吗，居然为了几个绣娘的招聘花费大半天的功夫？顾岚又疑惑了。

管家吩咐顾岚先进去拜见，等顾岚出来了，小橘等绣娘再依次进去拜见璃王。

顾岚便先进大殿，小橘等在外面等候着。

顾岚见到璃王时，不由得惊呆了，璃王竟然是个年近三十的女子。尽管她比一般的女子高大，健壮，但她却实实在在是个女子。

难怪她会亲自评选绣品，顾岚恍然大悟。但又不由得在心里暗笑，这璃王虽然会打仗，但小儿女的心思也是有的。

见到了顾岚，璃王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就像是在打量一个什么物品似的，看得顾岚心里毛毛的，直发慌。

一旁的管家把顾岚绣的双面绣呈给了璃王。璃王对顾岚更感兴趣了，问了顾岚不少情况，尤其追问顾岚是向谁学的双面绣。

璃王好像对绣品颇有研究，问的都是比较专业的问题。甚至连蜀绣和苏绣的区别都能讲得出一二。

好在顾岚早有准备，回话滴水不漏。她说自己的师父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叫瑛姑。她跟着瑛姑学了十来年双面绣，如今瑛姑已经去世了，所以她才来京城。不然她还要侍奉师父，是不能来京城的。

璃王越听越失望，顾岚话还没说完，她就挥了挥手让顾岚出去了。

顾岚退出去时，隐隐听到璃王在叹息：“这是最像阿月绣技的双面绣了……难道阿月真的不在人世了……”

顾岚被聘上了。小橘也被聘上了。见了小橘一脸兴奋激动的样子，顾岚突然有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要说璃王不懂绣花吧，她能看出绣花技法的不同；要说璃王懂绣花吧，她又怎么会把小橘这样的绣娘给选拔上了？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转眼在璃王府已经半个月了。顾岚发现在璃王府做绣娘真是太清闲了，半个月只让她绣了一个桌屏。还是因为璃王要去送一个什么礼才让顾岚绣的。

既然璃王府的活计这么轻省，那璃王为何要一口气招聘五个绣娘呢？而且，这五个绣娘都很漂亮，各具风情。

一天天的就这么闲着没事干，顾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底。好在那个小橘生性活泼，爱说爱笑，和顾岚一见如故，两人时常在一块聊天、说笑，这才使得顾岚不那么寂寞了。

日子就在顾岚的疑惑中一天天地过去。一段时间后，璃王府辞退了一名绣娘。

那个绣娘是天蒙蒙亮时走的，顾岚没有去送那个绣娘。小橘人缘好，又重感情，她去送了。

不过回来后，她很是奇怪地告诉顾岚，那个绣娘走得太匆忙了，她们几个去送行的，就远远地看到个背影。而且……而且那个背影似乎不太像那个绣娘……小橘附在顾岚耳边，轻轻地说着，有着几丝不易觉察的好奇。

才相处了不久，彼此又不是很熟，再加上天色又不是很亮，只看个背影，有什么像不像的！顾岚觉得小橘年纪还是小了点，喜欢大惊小怪。

小橘跳了起来，去抓顾岚的胳肢窝：“我才不小了呢，等我赚了银子，翻过年，我就要和宁哥哥成亲了……”

这天，顾岚想把攒下来的银子去拿给舅舅，给爹娘带回去。顾岚的舅舅在一家车马行赶大车，来京城时顾岚就是跟着舅舅一道来的。不然，爹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顾岚一个人来京城当什么绣娘的。

谁知，还没出月亮门顾岚就被拦住了。

卫士一脸严肃地说，璃王府有规定，只要进了璃王府，除非有璃王的令牌，否则都不能出去。

顾岚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只是一个绣娘而已，又不是璃王府的丫鬟，和璃王府签了卖身契，在官府有报备。她和璃王府只是最简单的雇佣关系，璃王府凭什么限制她的自由？

顾岚和卫士争论了半天，卫士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岚，也不和顾岚争吵，就是不肯放顾岚出去。

顾岚无可奈何，只得先回去再做打算。

小橘得知顾岚要出去，笑了：“叫我好姐姐，我给你想法子。”

顾岚不由得失笑：“我可比你大一岁，一天到晚就想当人家姐姐，不知羞！”

小橘亲亲热热地拉着顾岚的手，在她耳边悄悄地道：“我知道府里有个地方可以出去，是守门的杨婆婆偷偷告诉我的。”

顾岚不由得羡慕地看着小橘。小橘长得漂亮可爱，性格活泼开朗，嘴巴又甜，才来不久，就和璃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相处得极好。

顾岚就不行了，她性子要沉闷许多。来璃王府这么久了，也就是和小橘交好，其他的人都只是见面点点头。

天黑之后，小橘拉着顾岚来到了璃王府花园一个极其僻静的角落里，把遮挡墙角的几丛花草搬开，又把几块虚放的砖头拿开，一个虽然不大，但顾岚却绝对能钻出去的狗洞出现在了顾岚面前。

顾岚差点笑出声来。

小橘白了顾岚一眼，低声道：“璃王府原先养过狗，就给狗准备了这个洞。后来不养狗了，璃王吩咐给填了。下人们做事不经心，才有了这么个可以钻的洞。”

顾岚更想笑了：“还真是难为你，给我找了这个狗洞！”小橘也忍不住要笑了。

两人忍着笑，把狗洞照原样恢复好，回去之后，又互相取笑了一番。

不过虽然小橘告诉了顾岚狗洞的事，顾岚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钻那个狗洞。她托璃王府的人帮她把银子带去给舅舅。璃王府的人回来告诉她，没找到她舅舅。顾岚只好作罢。

这天一早，小橘来找顾岚，说是这两晚睡觉时总觉得有人在窥探她，她心里有点害怕。想要顾岚晚上陪她陪到快熄灯了再回去。

璃王府对绣娘的待遇很不错，一人一间屋子，吃住坐卧都很自在。不过府里规定必须在自己的屋子安歇，不许随意在他人的房间留宿。而且，晚上亥时就会全府熄灯，届时所有人都必须在屋里睡觉，凡是外出者，格杀勿论。

顾岚答应了晚上一定会去陪小橘。但当顾岚吃了晚饭去找小橘时，却被告知小橘被璃王府辞退了。黄昏的时候就离开了璃王府，坐着马车走了。

顾岚吃惊极了。午饭后顾岚和小橘一直在一起，直到快吃晚饭时才各自回房间用餐。怎么才一顿饭的功夫小橘就被辞退，离开璃王府了？

顾岚心里难过极了。她和小橘情同姐妹，小橘离开了，她竟然连送都没去送一下。

顾岚问其他两个绣娘，她俩去送了小橘没有。那两个绣娘道，管家要她俩去送了小橘。不过，她俩只是远远地看见小橘进了马车，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晚上，顾岚一直睡不着，她对璃王府里的事更是觉得奇怪了。小橘虽然绣技一般，可璃王府并不需要绣技精湛的绣娘，她来璃王府这么久了，总共都没绣了几样东西。可璃王府为何要辞退小橘呢？

小橘在璃王府一直循规蹈矩，唯一做的出格的事就是和她去看了那个狗洞。但是如果因为那件事被辞退，她为何又没事呢？

想东想西的，顾岚一晚上都在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煳煳地睡去。

没有了小橘的陪伴，顾岚郁郁寡欢，连门都不想出了。

这天，顾岚觉得实在郁闷得很，就在晚饭后去花园里走了几步。遇到了守门的杨婆婆。见了顾岚，杨婆婆似乎想说什么，踌躇了一会，又闭住了嘴巴。

晚上，顾岚还是睡得不安。半夜的时候，她发现窗外似乎有个影子，在来回徘徊。

顾岚从小胆子就大，她想起了小橘告诉她的，晚上似乎有人在窥探她。顾岚静悄悄地下了床，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子边，勐地打开了窗户。

那个人影做梦都没想到顾岚会突然打开窗户，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惊唿出声，使劲地捂住嘴巴才没有叫出声来。

见顾岚打开了窗户，只是惊讶，并没有大喊大叫，那个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干脆从窗户跳进了顾岚的房里，转身把窗户关上。

顾岚目瞪口呆地看着杨婆婆不符合年龄的矫健身手。

杨婆婆也干脆，挺直了腰，直接把自己脸上的一些伪装擦去，露出了真面目，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她告诉顾岚道：“我叫李线，是六扇门的捕头。因怀疑女子失踪案和璃王府有关，特地扮成璃王府的杨婆婆来查案。”

见顾岚还是一脸惊疑地看着自己，李线又道：“别怕，那个杨婆婆孤身一人，并无亲眷，被安置在很安全的地方，我并没有杀她。”

顾岚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你是说女子失踪案和璃王府有关？那小橘岂不是……失踪了！”

“我怀疑是。”李线严肃道，“小橘比一般的女子开朗活泼，我本想让她帮我查案的，可我一连两个晚上到她窗前，都没敢叫她……不叫她是对的。小橘胆子小，人又单纯，竟然去找管家说，怀疑有人窥探她……”

“虽然小橘不能帮我查案，但我还是很喜欢小橘。”李线叹息道，“我把狗洞的秘密告诉她，又时常有意无意地提点她，希望她能找机会逃出璃王府去……可惜……”

“你需要我怎么做？”顾岚坚定地说。为了救小橘，也为了救自己，顾岚决定豁出去了。

李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顾岚，在她耳边交代了一番。

过了两天，吃过晚饭后，管家来找顾岚，说是璃王有事情要交代她。

于是，第二天一早，大家就被告知顾岚已经被璃王府辞退了，远远地看见“顾岚”出了璃王府……

其实，顾岚当天晚上就被管家带到了一个地下暗室里，见到了璃王。

见顾岚进来，璃王一身男子打扮走了过来，一把搂住顾岚，要亲吻顾岚……

璃王竟是一个“磨镜”，难怪她招聘绣娘只要模样漂亮的，难怪绣娘会被无缘无故“辞退”！她们根本都是被带到这儿来了……顾岚又惊又怕又难堪，还觉得十分羞耻，她拼命地挣扎……

璃王沉下了脸，威胁道：“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要不然，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花肥……”

“小橘呢？小橘怎么样了？”顾岚惊问道。

“你和小橘的关系还真好！”璃王眼里满是嫉妒，“难怪不肯顺从我……来人，把小橘带上来。”

一会儿，遍体鳞伤的小橘被带了上来，浑身血污地趴在地上。见到了顾岚，小橘流着泪喃喃道：“岚姐姐，你怎么就不知道逃呢！”

“你看，这就是不顺从我的下场！”璃王冷笑道。

顾岚没有理她，几步跑到小橘身边，看着她身上的各种伤痕，心疼得只掉眼泪。

见此情景，璃王阴笑起来，取下了墙上的鞭子，指着小橘，对顾岚道：“你若不顺从我，我便把小橘打死在这里。”

顾岚泪如泉涌，艰难地点了点头。

璃王满意地笑了，吩咐把小橘带下去。暗室门又一次开了，但进来的却不是璃王府的下人……一大批官兵捕快涌进了暗室，是李线带着人循着顾岚悄悄放走的金甲虫寻来了……

那天，李线交给了顾岚一只盒子，盒子里是一只经过训练的金甲虫。顾岚在暗室门口，悄悄打开了盒子，金甲虫就飞了出去，带着李线他们进了暗室……

璃王本来还想反抗的，见到了皇上派来的几个锦衣卫后，她惨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鞭子……

几天后，京城百姓惊闻，璃王就是那朵大家口中的鬼花，因杀害良家女子，她被判了斩头之刑。其余的如管家等助纣为虐之辈，也统统受到了不同的刑罚。

璃王不服，说她战功赫赫，那些良家女子不过是一般的老百姓，不应该判她斩头之刑。

皇上却道：“有功就该赏，有过必须罚。老百姓的命也是命！”

璃王这才满脸惨白地低下了头。

璃王伏诛后，顾岚竟然见到了明娘。原来明娘就是璃王口中的阿月。

明娘心细，偶然得知了璃王竟是一个磨镜，并且对她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就从狗洞里逃了出去，被璃王派的人追赶，掉入了河中……如今璃王伏法，明娘也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