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

乔娘是个接生婆，她手巧心细，祖传的接生技艺十分高超。乔娘的丈夫死得早，只留下一个女儿芸香，全靠乔娘替人接生，赚钱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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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刚断黑，突然来了一个庄稼汉子，跑得气喘吁吁的，说自己叫杨五，住在三和村，因为娘子难产了，求乔娘去接生。

乔娘见杨五穿着寒酸，衣服上都是补丁，知道接生谢礼肯定是几个鸡蛋之类的东西，心里鄙视杨五没有眼色，这么穷还来找她接生。嘴上却说:“真是不巧，我已经答应了镇上李家婆婆，等会儿就要去她家给她媳妇接生。”

杨五急得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一旁乔娘的女儿芸香站了出来，答应去杨五家看看。

芸香才满十六岁，虽然从小就跟着乔娘学接生的技术，而且学得还很不错，但她还未出阁，而且也从来没有给人接过生。未出阁的姑娘就进产房，给人接生，是极不吉利的事，肯定会遭未来的婆家嫌弃。

乔娘把脸一沉，不许芸香去。杨五也有些迟疑，但一想到自己娘子那惨白的脸，如同水里捞出来的身子，他“扑通”一声给乔娘跪了下来。

芸香知道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顾不得乔娘生气，抱着准备好的东西就往外跑，边跑还边招唿杨五快一点。乔娘一把没有拉住芸香，气得直跺脚。

芸香一去就是一夜，乔娘担心得一夜都没合眼。

鸡叫三遍，天终于亮了，乔娘再也坐不住了，正准备出门去找女儿，杨五送芸香回来了。

芸香满脸的疲惫，杨五一脸的感激，又给乔娘磕了几个头才离开。

乔娘没有理会杨五，只顾教训芸香，以后再也不可以做这样的事。芸香疲倦得只打哈欠，随口应了几句就去睡觉了。

这天入夜的时候，突然有人抬了一顶轿子，还跟着一个婆子，拿了几锭银子来请乔娘。说是黄家坳土桥村刘朝东家的媳妇难产，请乔娘去接生。还说，只要顺利接生，还会有一大笔丰厚的报酬。

乔娘得意地把银子交给芸香，告诉她说，这样的人家来请才能去，那些穷得要死的人家来请千万别理会。

芸香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人命关天的事，谁还管他是穷是富。娘一心只往钱眼里钻，我可不能跟她学。

乔娘坐上了轿子，开始还有些得意，自己可是第一次坐着轿子去接生。可走着走着乔娘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黄家坳土桥村她可不止去过一次，刘朝东家的事她也听说了。那刘家媳妇怀孕七个月的时候突然没了，肚子挺得老高下的葬。怎么才过来三四个月，就又有媳妇怀上要生了？

虽说那刘家是有两个儿子，可大儿子才没了媳妇三四个月，小儿子才十二岁。难道是小儿子娶了媳妇要生孩子啦？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而且，这抬轿子的轿夫，轿子旁跟着的婆子，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又都一声不吭的，叫人不由得瘆得慌呀！

再说芸香，等乔娘走后，她正要去把银子去收好，突然发现银子变成了石头。芸香傻了眼，不禁回想起那几个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脸的轿夫，那个面色苍白得可怕的婆子……芸香吓得心直跳，难道来找娘去接生不是人，是鬼？不行，她得去把娘找回来……

芸香去厨房找了一把菜刀，点起了火把，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门，飞快地向黄家坳土桥村走去。

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远远地芸香就看见乔娘坐在一顶纸煳的轿子上，抬轿的是四个纸人，旁边跟着的那个婆子也是纸人。

芸香吓得直发抖，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叫起来。谁知，乔娘就像没听到芸香的尖叫似的，头都没有抬一下。倒是那个婆子阴测测地看了过来，对着芸香咧开嘴巴，阴森森地笑了一下，芸香吓昏了过去……

再说乔娘，虽然搞不明白刘朝东家的事，四周也安静得让她心里直打鼓。但想着刘朝东家实在大方，都还没干活呢，就拿了那么大的几锭银子来请自己……等会儿把事情做好了，还不知会封多少钱给自己呢……今天是真正的发财了呀！这么一想着，乔娘也不觉得很害怕了。

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到地方了。乔娘下轿一看，好大的宅院，一眼看过去，黑雾雾的一大片，只有一盏黄幽幽的灯亮着，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什么声音，和乔娘想象中的一点也不同。

也不知宅子的大门在哪里，乔娘转身想问一下接她来的人。突然发现那四个轿夫悄无声息地就不见了，轿子也不见了，就只有那个脸色惨白的婆子不言不语地站在她身边。

乔娘只觉得怪怪的，瘆瘆的，浑身汗毛直竖。她费尽力气才扯开嘴角，勉强算是“笑”了一下，问那个婆子道:“怎……怎么进去啊？”

可那个婆子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阴沉沉地盯着乔娘，还是一声不吭。

乔娘的牙齿已经在打架了。要不是四周都黑黢黢的，她看不清路，不知道怎么回去，她转身就要跑了。

正在乔娘吓得就要昏倒的时候，一个老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蜡烛，和和气气地请乔娘进去接生。

为什么是个老道来迎接自己？刘朝东家的人呢？乔娘奇怪极了。不过她转念一想，管他呢，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快去把生接了，然后马上回家。这个阴森怪气的地方太吓人了，要不是想着丰厚的报酬，她是连宅子都不想进去了。

老道带着乔娘一路往宅子里走，没有遇到一个人，宅子里也没有点个亮，老道手里的蜡烛仅仅只能照着脸盆大的地方。也就是让乔娘看清楚脚下的路，其余的地方都是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

乔娘越走越害怕，越走心越慌，好在没多久就到地方了。乔娘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不过当她走进产房一看，不由得又慌了起来。产房里只有一个脸色惨白的产妇一声不吭地睡在哪里，除此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乔娘忙出去问站在门口的老道:“热水烧好了吗？布准备了吗？还有……”话未说完，老道递过来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态度一点也不和气了，语气很是生硬地说:“其他的不用，只要用这个割断脐带就行。”

乔娘愣住了。她还想说几句，一看老道那狰狞又阴沉的脸，吓得把话全咽回了肚子里，赶紧转身进产房。

产房里那个产妇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这也太不对劲了，怕是疼昏过去了吧？这可对生产不利。乔娘忙上前去叫醒产妇，产妇没半点反应。乔娘又伸出手去推一推产妇，产妇浑身冰冷，还是没有反应。难道……乔娘颤抖着伸出手指放到了产妇鼻子下，没有一丁点气息……“啊！”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瘫软了下去……

老道进来了，三两下就把乔娘弄醒了，冷冷地说:“喊什么喊，她是死了，可她肚子里的胎儿闪失不得。你要是没把这胎接好，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老道狞笑着说。

这下乔娘连害怕都不敢了，打起精神守在了尸体旁边。老道也没出去，目光炯炯地盯着床上死去的产妇。

等了不久，突然产妇的肚子动了起来，一个东西在那里左拱右滚的，似乎是找不到地方出来。

“你去，务必要让胎儿从产道出来。只要做好了，我会让你安全回家的。”老道冷冷地说。

乔娘咽了咽口水，使劲掐了自己几把，让自己不至于晕过去。她抖抖索索地上前，上牙磕着下牙，不停地发着抖，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引导着胎儿从产道钻出来……终于，胎儿露出了头，乔娘帮着再挤了一下，胎儿出来了。乔娘用匕首割断了脐带，抱住了胎儿一看，只见她额上有颗红痣，眉长目秀的，只是脸色苍白，嘴唇青紫，不哭不闹，对着乔娘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这，这是接了个鬼胎呀！乔娘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等乔娘被叫醒过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睡在了坟地里，身旁是一脸担忧的芸香和杨五。

见乔娘醒来了，芸香擦了擦眼泪，告诉她:“幸亏昨晚杨大哥听到了我的叫声，寻了过来。要不是他，你命都没了……”

原来，杨五救醒芸香后，就和芸香一起寻找乔娘。俩人转悠了大半晚上，天快亮了才看到乔娘躺在坟地里，人事不知，身上还有一个纸人婆子正在掐着乔娘的脖子。杨五壮着胆子冲上去，一脚踢飞了纸人，才救了乔娘。

乔娘一看，身边真的有一个被踹了一个大洞的纸人，那眉眼，就是昨晚去接自己来给鬼胎接生的婆子。原来，那老道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乔娘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和芸香说过不给穷人接生之类的话，但是教芸香接生时却要求更严格了。

时间飞快，转眼两年就过去了，乔娘和芸香已经成了方圆百里都有名的接生娘娘。大家见到这对母女，都是恭恭敬敬的，老远就打招唿，还有不少人家来向乔娘提亲。

这天有百里外的人赶着马车来请乔娘去接生，正巧，杨五的第二胎也是这几天出生，乔娘就让芸香去了，她要亲自给杨五的妻子接生。

过了几天，芸香一脸兴奋地回来了，告诉了乔娘一个好消息。那个会邪术的老道炼了两年的鬼胎。炼好了，正要利用鬼胎去做坏事时，被一个高人发现了。两人大战了三百回合，老道打不过人家，被高人用三味真火给烧死了。

“那个邪老道为了养鬼胎，害了刘朝东家的孕妇，还差点杀了娘，是真正的死有余辜。”芸香恨恨地说。

“那，那个鬼胎呢？”乔娘问道，“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怎么样了？”

“听说高人超度了他，马上就可以投胎，重新做人了。”芸香说。

这时，杨五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说是他娘子的预产期超过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要生了。

乔娘和芸香都去了杨家。这次杨五的娘子生得又快又顺，乔娘抱着胎儿，看着她那额头上的红痣，那长眉秀目，心里欣慰极了。她告诉杨五两口子说，她要认这个孩子为干女儿，将来把接生的手艺都传给这个孩子。

杨五和杨五的娘子都高兴地笑了起来，芸香也笑了。她马上就要出嫁了，正担心没有人陪伴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