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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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守节殉葬之风盛行。

有一个偏远小城也深受其影响,在那里寡妇有两个选择,一是陪丈夫一同火化,二是守节终生。

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进入寡妇村,在那里终其一生,孤独终老。

此处为夫家所选,如果夫家实在不愿养活这妇人,则送到此处,由其自生自灭,但是却束缚妇人不得嫁人。

“你的丈夫死了,巧儿,你现在是寡妇了。”

一个中年男人蹲下身对楚巧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楚巧自小便被父亲定给了李家做童养媳,还没两年,李家儿子重病,为了给其冲喜便急冲冲将八岁的巧儿抬进了门。

谁知盖头都还没掀,人就死了!

楚巧望着素不相识的丈夫尸体,懵懵懂懂。

见父亲认真的表情,她乖巧的问道:“爹,要当多久寡妇?”

等待她的是一阵沉默。

楚巧被送去了河对岸。

明明只是一条河,却好像将这里分成两个世界。

一处热闹人间,一处凄凉之所。

这里终年压抑、死气沉沉,被视为不祥之地。

楚巧瘦小的身子被几个妇人按在祠堂,剃掉一头乌发,换上灰色麻衣。

其他妇人面无表情看着,没人伸出手来帮她。

因为她们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久到忘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楚巧仍苦苦挣扎着,这里灰蒙蒙的一切让她心生恐惧,不愿多留一刻,想要找父亲带她回家。

终于瞅准一个机会,她挣脱束缚正要夺门而去,可是却被一个人吓得呆立原地。

“在闹什么!!”

不光是她,所有妇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缩起脖子,怕到了极点。

来人是寡妇村村长,一个满脸沟壑地老妇人,手中拄着拐杖面露凶色。

她在上首坐下,朝楚巧招招手,“孩子,过来。”

楚巧踌躇着没有动,后面女人直接一把将她推了过去,楚巧踉跄一步差点摔在地上。

村长笑了笑,将楚巧吓得一哆嗦。

“孩子,你叫什么?”

“楚……楚巧。”

“几岁啦?”

“八岁。”

“啧啧,真是可怜的孩子!”村长摇摇头,和颜悦色说道:“你知道自己身份吗?”

楚巧摇摇头。

村长说,“这里的所有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死了丈夫,成了寡妇。”

“丈夫要是死了,我们也就跟着死了一半。半死不活的女人,这里才是归宿。所以乖乖在这呆着,为你的家族为你的夫家争光,知道吗?”

楚巧不懂,但是村长有一句话她觉得是错的,于是说道:“可我们还有一半活着。既然活着,河对岸好吃好玩的为什么这里没有?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

没想到这句话引得村长瞬间变脸,将她推到在地,怒道:“不要有别的心思,乖乖在这守着,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到河里。”

“我才不当什么讨厌的寡妇。”楚巧大声吼了回去,换来村长的一道令下,“将她关到屋里饿上两天!”

两天后,楚巧虚弱的从屋里走出来。

阳光让她眯了眯眼,随后蹒跚走到河边,河面上空荡荡,没有一艘小船。

没法离开,她只能常常四处乱逛,强迫自己熟悉这。

村中不知岁月,每日浑浑噩噩,一晃楚巧十五岁了。

这日,一个妇人来了楚巧屋子,语气说不清道不明,不知是同情还是嘲笑,

“楚巧,村长让你去她屋里。恭喜你啊,能去对岸了。”

楚巧抬眸看了妇人一眼,道了声谢.

妇人有些不自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谢我做什么,到时你别怪我就…。”

楚巧带着些疑惑去了村长那。

这些年,总有姐姐们在夜里被带去河对岸,破水的划桨声那么清晰,让人整夜无法安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划桨声又响起,她们被送了回来。

去了哪,做了什么,无人知晓.

楚巧曾打听过,却被赶出了门.

这几年,楚巧的头发再没有被剃过,已养出一头黑亮长发,人也出落地越发水灵.

在这死气荒芜的村庄犹如一朵白莲悄悄绽放.

楚巧到了村长屋,这几年下来,村长越发衰老,越发怖人.

她见楚巧来了,作出和善样,“来,丫头。到这坐.”

她拍拍身侧的凳子,望着楚巧.

楚巧依言做了过去,村长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满脸喜意看着楚巧说,“是个大姑娘了.”

“在这呆了几年,怎么样?想不想去对岸?”

楚巧眼睛睁大不可置信道:“是我爹娘来接我了吗?”

“哈哈”,村长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还是个孩子啊,天真!”

“老婆子心善,不愿你花样的年纪死守在这,所以今天问问你,愿意去河对岸玩玩吗?当然,你不愿意去,老婆子也不勉强.”

楚巧赶紧点点头,她太想离开这了,哪怕是一时.

虽然不知为何村长突然发了善心,但她想去…

这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那处的灯火远远望去带着希望,一直让人魂牵梦绕。

回去后楚巧对着镜子梳妆,村长说好不容易出去趟,打扮漂亮些.

楚巧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发,可村长非要等天黑.说是怕其他人看见心生不满.

今日时间过的格外漫长,夕阳落下,夜幕低垂,一个妇人敲响了楚巧的门.

她是梅姨,常年侍奉在村长身边.

这里很多事情都由她出面处理,梅姨见着楚巧的装扮,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船来了,不要迟了.”

楚巧激动地跟着梅姨来到河边,船上只有一个撑船的妇人.

两人上了船,妇人便撑着桨朝对岸缓缓划去.

就是这个声音!

夜里出现无数次的划桨声,楚巧想原来那些姐姐们是村长发了善心偷偷放到对岸去玩,难怪她们缄口不提怕泄露了这个秘密.

今晚她终于也出来了!

离对岸越来越近,楚巧心中就越发心急,许久没有到过热闹的地方,期待的同时竟还有些害怕.

她问梅姨:“梅姨,我们到了对岸去哪里呀?”

梅姨笑了笑,“自然是好玩的地方.”

“梅姨,可以给我买串糖葫芦吗?我没有银钱.小时候父亲给我买过一串,今日我还想再尝尝.”

“你乖乖听话,自然要什么有什么.”

“嗯.”

上了岸,楚巧趋步紧跟着梅姨,两人走过码头路过热闹大街一路穿梭来到一处气派的门前.

梅姨冲楚巧说:“我们先来拜访一个老爷,他可是我们寡妇村的恩人.”

随后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得罪他,知道吗?”

楚巧乖巧的应了声,“梅姨,拜访完老爷我们可以去刚路过的那条大街吗?看着真热闹啊。”

梅姨点点头,上前敲响那处朱红色的大门,伴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啊哟,梅姨来了,快些,老爷等了很久了。”

一个年轻的仆人热情的和梅姨打着招唿,梅姨示意楚巧跟上,两人跟着仆人穿过院落来到一处偏厅。

偏厅主位坐着一位华服老者,正端着茶碗慢悠悠喝茶,见梅姨二人进来,抬头望了过来。

那老者双眼浑浊却带着些许打量,将楚巧浑身上下瞧了给遍。

楚巧想缩在梅姨身后,却被梅姨一个闪身推了出去。

“老爷,她叫楚巧,今年啊刚15岁。”

老者点点头,“不错!”

“是啊,她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八岁那年刚抬进门给丈夫冲喜,盖头还没掀呢就守了寡,啊哟,花样的年纪可惜了。”

梅姨口若悬河,见老者目光投过来,说的更是带劲,“今个我带她来见见老爷,老爷满意那是她的造化。”

“巧儿,这老爷可是个大善人,只要他愿意帮你,你往后可以常来,糖葫芦想吃多少吃多少。”

楚巧听完梅姨的话,望向老者。

虽然不知老者会怎么帮助自己,但是如果有机会离开那里,那他就是自己的恩人。

于是楚巧上前,冲老者行礼说道:“老爷,还请帮帮巧儿,我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老者起身走到楚巧身边,双手搀住她的胳膊,“哈哈哈,你这心意我领了,小丫头不错。”

这时,梅姨上前一步道:“老爷,我还有些许急事,巧儿就托您照顾下,我去去就回。”

然后梅姨又对楚巧说道:“你好好听老爷话,待我忙完回来接你。”

楚巧点头,却不知这个决定将她推向了深渊。

这一切早有预谋,老者和梅姨一言一语中将自己分了个干净,她如待宰的羔羊落入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手中受尽折磨。

楚巧哭着喊着爹娘救命,梅姨救命,却只如扑火的飞蛾无声无息。

待梅姨回来时,楚巧已被人换上一身精细的衣裙,她蜷着身子眼睛红肿抬头看向梅姨。

梅姨没有说话,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吃吧,甜的。”

回去路上,楚巧忍着伤痛沉默着往河边走去。

繁华已迷不了她的眼,现下她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屋好好洗下身子,睡一觉。

说不定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太过荒诞她无法相信。

可是这梦也太久了些,时常重复,一月中有两三回回到噩梦开始的地方。

这日从大宅出来,大街之上楚巧失魂落魄间与一男子相撞。

楚巧正欲道歉,却听见对方急忙说,“姑娘,你有没有事?小生鲁莽,抱歉。”

“我没事,你呢?”

楚巧向男子望去,四目相对间,一个清秀佳人,一个儒雅书生,印入眼帘。

两人正想说些什么,梅姨将楚巧拉走,男子想要跟上,却被梅姨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直到码头,刚那男子的样貌还一直浮现在楚巧的脑海。

梅姨见其心不在焉的样,警告道:“现在做什么由不得你,别起旁的心思。”

楚巧看着河上倒映的皎白月亮,是啊,身子都不是自己的,怎么敢有旁的心思。

书生叫李贤,此次是游历结束回家考学。

街上的惊鸿一瞥让他魂牵梦绕,他悄悄跟着女子来到了码头,见她们上了一艘船向对岸划去。

“老先生,请问对岸是何地方?”

“呵,你这小伙子打听这做什么?”

一位老者打趣道,“对面可是寡妇村,沾不得。她们啊,命硬,谁碰谁死。”

李贤没有离去,望着船渐行渐远,消失在夜幕中。

他和大部分男人不同,对寡妇克夫之说嗤之以鼻。

母亲逝世没多久,父亲出入勾栏妓院,房里不停抬入新人,言行之中对母亲毫无尊重,他和父亲大吵一架后便外出游历。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妻子身亡可以再续,为何女人要几十年如一日守着一块牌位过日子?

李贤认为,只是双方两情相悦,男女皆单身,那么在一起有何不可?寡妇对他来说也无甚关系。

之后,李贤四处打听寡妇村,他不怕被别人笑话。

又一个夜晚,还在那处大街,一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抢走了梅姨的荷包。

梅姨急的去追,留下楚巧一人呆在原地。

“姑娘,真巧。”

楚巧惊喜的望去,那个深入脑海的男人活生生站在她跟前。

“是啊,真巧。”

“我叫李贤,姑娘你呢?”

“楚巧。”

“巧儿姑娘,上次一见,如隔三秋,我寻了你好久.”

“你寻我做什么!”

“我不是那登徒子,只是对姑娘甚是喜欢...再见姑娘难以自制说出唐突之语还请见谅!”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二人在萌动好感面前难以招架,此话一出,纷纷羞红了脸。

可楚巧随即白了脸,她想到自己的身份,小声说道:“我是个寡妇.”

“我不在乎。”

楚巧惊讶的抬头,望着李贤一脸认真不像是玩笑话,内心却终究有些不相信,说道:“我克死了丈夫,是个不祥之人,为何你不在乎?”

“因为你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就站在我面前,一颦一笑皆是我心中所思。”

听了这话,楚巧美目涟涟,正待说些什么,瞧见梅姨往回赶,赶紧对李贤说:“你快避开些,梅姨回来了。”

“我会去寻你的,如果你听见布谷鸟叫声,那就是我们的暗号。”

楚巧详装镇定同梅姨回了村,夜夜听着外边的动静。

在两日后,河边传来布谷鸟叫声。

楚巧悄悄前去,果然在那处见到李贤。

李贤见到楚巧愿意前来,脸上甚是欢喜。

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聊天至天明,情意绵绵,不舍离去。

从那以后,除却那几日,楚巧日日盼着夜晚的降临。

今夜,李贤约了友人在河边欣赏夜景。

友人问他,为何这般春风得意,是否有佳人相伴?

李贤笑笑,我遇上一女子,已决定与她携手共度余生。

在友人恭喜声中,远处一艘小船行来。

见李贤朝那处望去,友人道:“瞧那做什么?那上面可是寡妇村出来的,如今去见自己的恩客。”

“恩客?”

友人嬉笑道:“那寡妇村可是个暗娼窝,这里不少权贵都是她们的恩客。”

“说不定你爹也是呢!”

友人知道李贤同他爹不对付,为了女人这事两人没少闹,这句话说出口后,他望向李贤,却只见李贤望着那船不曾眨眼。

“你怎么了?”

友人奇怪问道,李贤没有回答,同友人道别后,暗地跟上了船上下来的一老一少。

她们穿过码头穿过街区穿过小巷停在他家门口。

一仆人将她们领了进去..

她们在里面待了多久,李贤便在屋外站了多久。

又到了那处熟悉了街,“巧儿?”

李贤叫住了楚巧。

楚巧愣了,“你今晚来这做什么?”

“我...”面对李贤的问题,楚巧不知如何回答,正在左右为难时,李贤的下一句话让她生不如死。

“你去的那户是我家,家父健在,身体安康。”

楚巧如遭雷噼,呆立原地。

梅姨也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走远了些,没有打扰两人。

过了许久,楚巧道了句对不起,便向码头奔去。

她没有看李贤的眼睛和神情,她不敢,怕从里面看出鄙夷和嘲讽。

回去后,她拼命清洗身子,抓出一道道血痕,将自己关在屋子一整天不吃不喝。

第二天晚上,月亮皎洁如雪挂在夜空,河水像是传说中月亮河,只要在河水中洗涤,就能清除肮脏的身体和不堪的过往。

楚巧缓缓地褪去自己的衣裳,慢慢向河中心走去。

月亮在叹息,河水在低鸣,万念俱灰之下,她亦退无可退。

等李贤找来时,楚巧已消失在这无人的夜。

村里的妇人们很平静接受了这个死讯,毕竟与她们无关。

她们会出现这里,只是因为家人想家里少一张嘴,屋里少一张床,少养活一个人罢了。

如果能为家里争得一些荣誉那是最好不过。

命如蜉蝣,身如尘埃,世间洪流,不能左右,听之任之,可怜叹之,唯有觉醒,方的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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