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奇案

大理寺少卿葛青屡破奇案，谁知因为过于耿直，得罪了当朝一品李太尉，官职被一贬再贬，竟被发配到一个叫云城的小县做县丞。

而这还是葛青的恩师杨尚书一力保举的结果，不然，他连个县丞都做不了。

葛青的妻子是御史大夫何文的千金。何氏嫁给葛青后，只生了一个女儿芸娘。旁人都劝葛青纳妾，不然连个儿子都没有，要被人指着嵴梁骨骂绝户的。

葛青却怎么也不肯答应，仍然对何氏一如既往，体贴入微，令京城的女子羡慕无比。

葛青被贬谪到云城，所有人都以为何氏会跟着葛青一起去云城，毕竟葛青对何氏怎么样，那是有目共睹的。

谁知何氏竟和葛青大吵大闹了一通后，写下了和离书，带着所有的嫁妆回到了何家。

大家都说因为何御史投靠了李太尉，何氏才会和葛青和离的，都在暗地里鄙视何御史。

葛芸娘无法接受一夜之间，爹爹被贬职，娘扔下她离开，哭得简直成了泪人。但何氏一点都不为之心动，仍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葛青当着众人的面倒是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模样似乎苍老了十岁。

葛青带着葛芸娘来到了云城，不到半年就破了几件大案，云城的人都称葛青为葛青天。

不过有李太尉压着，葛青也就得了一个葛青天的名声而已，功劳都是云城县令的。

不久云城县令就被升为了知府，朝廷另派了一个叫李霖的人来当县令。

李霖比葛青要年轻许多，才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文弱书生的样子，令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李霖的夫人要侍奉公婆，他只带了一个极其美貌的小妾丽娘来上任。

芸娘一直盼着爹爹能凭政绩慢慢地爬起来，最好能再回到京城去，让那些嘲笑他们父女俩的人被狠狠地打脸。

谁知，爹爹的功劳全被别人领了，爹爹连个县令都当不上。芸娘又气又恨，在接风宴上见到了李霖和丽娘便没有好脸色。

葛青连忙替芸娘向李霖和丽娘赔礼。

李霖一点都没有生气，丽娘也是言笑晏晏的，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家，葛青便责怪芸娘不知礼数。芸娘很委屈，哭得眼睛都红了。

葛青想了半天，告诉芸娘说：“李霖是李太尉的人，原来的云城县令是李太尉故意调走的。李太尉把李霖派来，肯定是不放心爹爹，来监视爹爹的。咱们不能得罪李霖，也不能得罪那个丽娘。”

芸娘哭得更伤心了。一下子从大理寺少卿家的千金跌落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丞女儿，见了谁都要做小伏低，连个小妾都可以给自己脸色看，芸娘怎么也接受不了。

日子流水一般地过去，那李霖似乎只带了一个监视的任务来的云城，见葛青一直老老实实的，就把政事都丢给了葛青，天天和丽娘去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葛青能干，云城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半年过后，云城突然出现了一个采花贼。

那个采花贼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拜访”一个女子，闹得云城人心惶惶，都到县衙来请求葛青把采花贼揪出来。

于是这天葛青一大早就来请示李霖，采花贼的案子怎么办。

李霖打着哈欠，告诉葛青，昨晚他和丽娘玩得很晚，没有什么精神，让葛青看着办。

葛青盯着李霖的鞋子看了好几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才行礼告退。

于是葛青便去调查采花贼的案子。

葛青一查问，发现那个采花贼挺奇怪的，首先他采的不是“花”，而是“果”。因为采花贼没有找年轻女子，他找的都是三十多岁的妇人。

其次，采花贼从来没有奸污过那些妇人，他似乎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看妇人的肩膀。他每天晚上“辛辛苦苦”地潜入妇人的房里，就是为了看一眼妇人的肩膀。

虽然采花贼并没有坏了任何妇人的身子，但妇人们被看了肩膀也觉得是奇耻大辱，有些脸皮薄的甚至要以死明志。

葛青赶紧劝那些被采花贼“拜访”过的妇人们，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孩子都不能随意言死呀！

又严厉告诫那些妇人们的家人，自己不能保护好家里的妇人，如果还因此而羞辱怪罪妇人，一定会被治罪的。

云城的百姓们都十分信服葛青。听了葛青的话，妇人们的家人都忙表示一定会善待妇人的。那些妇人这才释然了许多。

回到县衙后，李霖又把葛青叫了去，问葛青查到了一些什么。

葛青仔细打量了李霖一眼，才把查到的情况告诉了李霖。

李霖漫不经心地问葛青：“你觉得这个采花贼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像是采花贼，倒像是借着采花的名义在找一个肩膀有什么标志的妇人。”葛青道。

李霖伸出了大拇指：“有道理，分析得十分正确。”

“那你觉得这个采花贼到底是在寻找何人呢？”李霖随口问道。

“那就要从以前的案件查起了。过去的几十年里云城有什么不寻常的案件呢！”葛青沉吟道。

“我看葛县丞已经有了答案了吧！”李霖笑眯眯地道。

葛青犹豫了一下，回道：“这个卑职还未查到。县衙里关于前面二十年的各种记载都被一把火烧光了，卑职还不知从何查起。”

“那葛县丞觉得，你已经着手开始查案了，采花贼还会继续作案吗？”李霖饶有兴味地问道。

“这个……卑职觉得……他应该会收手吧！毕竟被抓到了是要判罪的。”葛青答道。

二人交谈后，葛青告辞出去，李霖看着葛青坚毅挺直的背影，一直是笑眯眯的。

这时丽娘走了进来，问道：“葛县丞是来干什么的？”

李霖立即收敛了笑容，起身恭敬答道：“是来禀告采花贼的案件的。”

丽娘俏美的脸庞上都是狠绝，问李霖道：“葛青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目前没有。”李霖低下头，回答道。

“李霖，你可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你的妻儿都在太尉手中，你若有什么不好，他们可就惨了。”丽娘冷笑道。

李霖白着脸，连连应是。

李霖的确是李太尉派来监视葛青的。而丽娘明面上是李霖的妾，其实是李太尉的心腹，是专门来监视李霖的人。

来到云城后，李霖表面上不管政务，带着丽娘到处游玩，其实二人一直在暗地里查访葛青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云城是李太尉曾经待过的地方。虽然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了，但杨尚书一力保举葛青来云城，李太尉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于是他一通运作，借葛青的破案之功，把原本的云城县令升了职，把位子腾出来给自己的远房表侄李霖坐上。

但李霖一直在其他县任职，李太尉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李霖了，虽然是表侄，也不是很信任他，于是借故把李霖的妻儿“照管”了起来，还把自己悉心培养的心腹丽娘派到了李霖身边。

再说葛青，他以为自己都已经开始查案了，那个采花贼就应该收手了，谁知那个采花贼根本就不管不顾的，仍然到处钻进别人家里去查看妇人的肩膀。

而且，如果说原来那个采花贼还有点顾忌，是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才悄悄地去查看妇人肩膀，现在他竟然有点肆无忌惮起来，有时，有妇人夜晚落单时他也会出现。把妇人的衣服一趴拉，看一眼肩膀就跑……

由于采花贼只看妇人肩膀，作案时间极短，加上他轻功极好，衙役们竟然连采花贼的影子都碰不到。大家都只知道那个采花贼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出现的时候，全身从头到脚都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咕噜噜地转，令人讨厌。

葛青为了抓采花贼，到处设伏，四处巡逻。可那个采花贼就像是葛青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葛青在东边设伏、巡逻，他就在西边出现。葛青在西边抓他，他又出现在西边看妇人肩膀了……

就这样一连抓了十来天的采花贼，葛青累得半死，却连采花贼的样子都没看到过一眼。

百姓们觉得葛青抓采花贼太不给力了，甚至都有人在暗地里嘀咕葛青是不是徒有虚名了。还有人干脆去求见李霖，请他另外派人去抓采花贼。

李霖和丽娘正在喝酒，听到有人求见，很不情愿地来到大堂，哼哼哈哈地答应了几声，又赶紧回去喝酒。

丽娘问李霖还是关于采花贼的事吗？

李霖不在意地答道：“是的，葛青一直抓不到采花贼，百姓们都对他有意见了。不过云城越乱越好啊，看葛青还怎么在云城呆得住！”李霖意味深长地说。

丽娘明面上是李霖的妾，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宅，有很多事情还需要李霖告诉她。关于采花贼的事丽娘也知道一些，但不是很清楚。如今听到葛青抓贼不利，也很高兴。

丽娘和李霖一样，早就想离开云城这个又穷又破的小县了。但葛青不走，他们俩就走不了。有时丽娘都想设计一个意外，把葛青给杀了算了。

不过李霖说了，葛青可不是一般人，想设计他，他会不会上当不说，就凭他的恩师是杨尚书，葛青要是死在这里，丽娘和他都一定脱不了身，到时候太尉大人肯定会怪罪下来的。丽娘这才罢了杀葛青的心。

采花贼到处闹，葛青天天抓，这样鸡飞狗跳地又过了十来天，采花贼突然消失了。

大家都说是葛青的功劳，葛青笑了笑，没有否认。

这天晚上，葛青突然求见李霖，丽娘狐疑地看着李霖。李霖笑道，你要不放心就来听听他都说了什么吧！

丽娘便躲在了屏风后面听葛青和李霖说些什么。

一会儿葛青进来了，告诉李霖葛芸娘要定亲了，男方是云城的一个秀才，到时候请李霖一定出席定亲宴。

丽娘一听就是讲这个，真想转身就走。

葛青行礼告辞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李霖下意识地扶了葛青一把。

葛青离去后，李霖把刚才葛青借机送到手中的纸条捏得紧紧的，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屏风后面。

丽娘不屑道：“葛青还真是没有出息，竟然把葛芸娘嫁给云城的一个小秀才！”

李霖也嘲笑道：“毕竟葛芸娘都十六岁了，还不定亲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两人取笑了葛青一番，丽娘才进了另一间房就寝。

丽娘是李太尉的人，李霖可不敢越雷池一步，晚上两人都是各睡一间房的。

夜深了，在窗下听到丽娘已经睡熟了，李霖悄悄地进房，把一直捏在手中的纸条打开，借着月色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明日辰时，文书室。

李霖把纸条扔进了嘴里，慢慢地咽了下去，前所未有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李霖找了个由头，如约来到了文书室，里面只坐着葛青一个人。

见李霖进来，葛青笑了：“采花贼，可有收获？”

李霖也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就好奇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采花贼的？”

葛青拍着李霖的肩膀，忍着笑摇头道：“我倒是觉得李大人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就是怕我真的把你给抓了，到时候就嗅大了。”

“还记得我第一天来找你请示采花贼的案子怎么办吗？”葛青继续道，“那天，李大人的鞋子就露了破绽。那天晚上被采花贼看肩的妇人住在城南。那里是贫苦百姓住的地方，谁去走一圈，脚底下都不免踩上一些各种污渍。而大人那天的鞋子上竟然沾有烂菜叶子……”

“就算鞋底有烂菜叶子也不能说明我去了城南呀！”李霖笑道。

“可大人你特地告诉我，你晚上和丽娘玩得很晚……要知道，丽娘自持身份，是绝对不会去有烂菜叶子的地方的……大人明明就是在暗示我，你就是那个采花贼嘛！”葛青也笑。

“算了，不说了，就知道自己在你面前总是破绽百出的。”李霖叹气道，“还好，总算是找到人了。”

“人在哪里？”葛青立即严肃起来，一脸紧张地问道。

“人在荷花巷……”李霖附在葛青耳边细细说道。

“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把她送进京城去。”葛青道。

“锦娘的事李太尉不知道，送她进京倒不是很难的事。现在就是那些刚挖出来的尸骨不知如何送出去了，那是李太尉知道的事，只要我们一动，说不定他就得到消息了。”李霖叹气道，“没有可靠的方法，我可不敢暴露自己，我的妻儿还在那个老畜生手上呢！”

葛青道：“我倒是有一计，你看可不可行……”说着两人细细地商量起来。

原来，李太尉在云城任县令时因为好色，曾经偷偷地掳掠了不少漂亮的女子藏在地窖里供自己玩乐。

后来李太尉被调走时，怕自己的罪行暴露，就命令自己的仆从把所有的女子都杀死在地窖里。

地窖里有一对姐妹花。姐姐为了救妹妹锦娘，把锦娘死死地护在了自己身下。结果一把长剑从姐姐背上一插而下，姐姐当场死去，而锦娘只是肩膀被浅浅地插伤，当场昏死过去……

后来仆从们奉命点火烧地窖，掩盖李太尉的罪行时，锦娘醒来了，她知道地窖里还有一条密道，是姐姐用身子和一个叫李金的仆从换来的秘密，她从密道里逃了出去……

逃出去时，锦娘以为没有谁知道。其实李金一直在偷偷地看着锦娘，还为锦娘打掩护。

虽然李金和锦娘的姐姐只有一场露水情缘，但她的一片护妹之心实在令李金感动……

见识了李太尉的凶残，李金暗暗吃惊，他怕有一天李太尉会把自己这些知道他罪行的仆从都杀了灭口，就偷偷地把已经被填平的地窖的方位，里面死去的女子的姓名，锦娘肩膀有剑痕，还活着这些事都偷偷地记了下来，交给了一个自己相好的妓女小云仙。

李金告诉小云仙，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一定是李太尉下的手，要是有机会，就把这些东西交给可靠的人，替他报仇。

后来李太尉果然杀了李金等人灭口。

小云仙倒是个颇有侠义之心的女子，她知道李金的死讯后，就千辛万苦地到了京城，偷偷地找到葛青，把东西交给了他。

葛青得到李太尉的罪证后，和恩师杨尚书一商量，光有这个还不行，李太尉是绝对不会认罪的，要把锦娘也找到，把地窖里的尸骨也找到，才能治李太尉的罪。

于是葛青故意得罪李太尉，在师生俩的配合下，终于顺利地来到了云城。

来到云城后，葛青一直在查锦娘的下落，谁知正有了一点头绪的时候，李霖和丽娘来了。

葛青知道李霖虽然是李太尉的远房表侄，但其实和李太尉有仇。

李霖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但那个女子被强行带进了太尉府，出来后，就进了庵堂，再也不肯答应嫁给李霖了。

但葛青还不能确定李霖敢不敢反李太尉，就多方试探，直到发现李霖和自己是一条线上的人，才放下心来。

后来葛青发现李霖一直扮作采花贼在查锦娘的下落，便知道李霖从杨尚书那里知道了李太尉在云城做的“好事”，也在找证据。于是故作查案不利，怎么也抓不到采花贼……虽然委屈了云城的妇人们，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好在锦娘终于找到了，以后再想法子补偿一下云城的妇人们吧！

后来葛青寻到了一种巧妙的染布技艺，教给了云城的妇人们，让云城的妇人有了一个傍生的手艺，社会地位提高了许多，那就是后话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葛芸娘突然闹起来了，她要回京去给外祖母拜寿，虽然爹爹和娘和离了，但外祖母永远是她的外祖母。

葛青被葛芸娘闹得脑袋瓜子疼，怎么也不肯答应芸娘回京。谁知某一天，芸娘竟然偷偷地回京去了。

丽娘得知消息后，觉得葛芸娘不对劲，就派人去查芸娘回京的事。

丽娘派的人跟了芸娘一路，发现什么不对都没有，却不知道，和芸娘定亲的秀才已经从另一条路上京了，几口箱子的夹层里放着几副受了剑伤又被火烧过的尸骨。

一段时间后，京城李太尉强掳民女，杀人灭口案终于开审了。作为查案者，葛青要上京了。

丽娘咬牙切齿地责骂李霖，还要马上派人去暗杀葛青，李霖二话不说，直接把丽娘杀了。李霖是有功夫的人，丽娘直到死前才知道。

在云城心急如焚地等了一段时间，京城的消息终于来了，和消息一起来的还有李霖的妻儿。

原来何御史早就做好了准备，案子一揭露出来就设计救出了李霖的妻儿。

其实何御史表面上投靠了李太尉，还让自己的女儿和葛青和离，都是为了麻痹李太尉，好暗中行事，帮助葛青。

有了锦娘这个人证，被剑伤火烧的尸骨也摆在堂上，又有李金的证词，李太尉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了，只好低头认罪。

皇上本来还想判李太尉监禁的，葛青磕头出血，为云城的女子讨公道，何御史，杨尚书都跪在地上求皇上为云城百姓申冤，皇上这才下定了决心杀李太尉。

被砍头的时候，李太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感叹道：“人还是不能做太多坏事啊，不然哪里都会碰到和你作对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