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与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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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二年,苏州府城外一处驿站。

此时,正有许多人围着一个女子,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哎!这女娃也是一个苦命人,据说是老家那边遭了灾,逃难来此的,可还没有来得及安顿下来,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谁说不是喃,我听说登州那边闹水灾,好多人粮食都绝收了呢!”

“我们这里也差不多啊!今年的雨水少,地里的收成也不怎么好!”

围观的人虽多,但出手相助的人并不多,众人虽然都想帮帮忙,但奈何都有心无力,想帮也没那个能力。

在众人中间跪着一个女子,此女衣服破烂,脸色也枯瘦蜡黄,看不出具体年龄,她不停地捣头如蒜,说道:“各位路过的大爷大娘,公子小姐,叔叔伯伯们,你们谁能帮小女子入殓了我爹娘的遗体,并料理后事,小女子愿当牛做马报答其大恩大德”。

路过的人很多,但很多人都只是看热闹,现如今大家赚钱都不容易,这半年来更是有不少外地逃过来的流民,很多人的日子本来就不怎么好过,更别说把银子浪费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了。

如果这女子再漂亮一点,或许还会有人心动。

但这女子生得平平无奇,一看就是贫苦人家的女娃,虽然能吃苦,但现在谁家都不缺劳力。

一旦答应她,那可不仅仅得帮她父母寻一个安身之地,还要多添一双筷子,以此来换一个劳力,怎么想都不划算。

张睿本来是随着大流看热闹,忽然不知道被谁一推,竟然被推出了人群。

他口袋里银两,忽然掉落在女子面前。

不多不少,正好五两。

张睿看这女子可怜,本想帮帮她,没想到他这还没有拿出银子,却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甚至就连他准备好的银子,也掉落在女子面前。

这奇怪的一幕,让张睿很是纳闷。

就在这时,张睿身后一个身穿青衣的老道走了出来,笑着对张睿说道:“年轻人,我看你也是做生意的,肯定不缺这点银子,你就发发善心帮她一次算了”。

张睿却是作商人打扮,他怀里也有些银子,可这些银子是他历尽千辛万苦赚来的,怎么就可以如此浪费呢?

哪怕他想帮,也得大大方方的帮,这样被人推出来,多少与他的心意不太相符。

毕竟,他在被推出来之前,已经有意要帮这女子一把,现在被这么多人看着,到让他有些被动了。

他刚要说话,那女子突然说道:“公子,你帮帮我吧!小女子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也不奢求什么,只要公子帮我买一副棺木,让他们二人能够安心离去,小女子就无怨无悔了”。

“是啊!小伙子,这女娃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了”。

“你就帮帮她吧!”

“这女娃也是好人,她也是遇到了难处”。

被四周的人这么一说,张睿有些迟疑起来,心中不免有些苦笑,本来是想先看看热闹,没想到却被推了出来,现在被这么多人看着,他也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便扭头看向那女子,问道:“给你父母料理后事需要多少银子?”

女子闻言大喜,说道:“公子,小女子已经去问过了,给一副棺木需要一两银子,给赵员外家买地安葬我父母,需要三两银子,其他的虽然也有花销,但小女子已经不敢奢求过多,能够如此已经很满足了”。

她是外地人,在本地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地,也不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长工佃户,这城外的地基本上都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她想寻一个地方安葬她父母,得出钱购买才行。

张睿闻言微微点头,这点银子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如果能够帮助她了却这一桩孝义,也算是结下一桩善缘了。

想到这里,张睿点点头道:“这苏州府我许久未来了,你且带我去购买棺木,以及置办地块,你既然都如此说了,我也不能不帮……”。

女子闻言,大喜道:“小女子多谢公子,以后公子只要有事,小女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睿摇摇头,他倒不是要这女子鞍前马后跟着他,他只是看着她颗粒而已,要不然任凭其他人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可能出这笔钱。

随后,在女子的带领下,张睿出钱帮她购买了两副棺木以及一块坡地,既然出手帮了那就帮到底,只买一副棺木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他索性直接买了两副,也踏实安心一些。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出钱出力,这些事就好办,张睿还有急事,便没有与女子一同去城外安葬她父母,等把棺木钱交了后,张睿对那女子说道:“姑娘,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这点银子你拿着请几个人帮忙葬了你父母,我还有一些事要办,就不耽搁了”。

女子闻言,顿时有些急了。

她急忙道:“公子,奴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去哪我去哪!哪怕当牛做马我都无怨无悔”。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公子,但公子如果想纳妾,小女子也不会拒绝”。

张睿闻言笑道:“姑娘,你这话严重了,我救你并非为了让你报答什么,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再说了,张某已经有了妻室,如今也不好再娶她人,你还是离去吧!”

女子拿着银子,直愣愣地看着张睿离开的背影,突然高声说道:“恩公,我还不知你名字呢?我叫谢丽娘……”。

“张睿……”。

张睿朝身后摆摆手,也回了一句。

他与谢丽娘只是巧遇,知不知道名字都无所谓,不过既然对方问了,他也顺便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这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离开谢丽娘后,张睿就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去,多年未曾回来,很多记忆都模煳不清了。

凭借着刻在心里的那一份记忆,张睿总算找到了他的老家。

与十二年前相比,却是变化了许多。

“有人在家吗?”

张睿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敲着木门大声唿喊道。

没多久,院子里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她高声唿喊道:“源儿,快去开门看看是谁来了”?

“吱呀”!

门被打开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钻了出来,他看了看张睿,纳闷道:“大叔,你找谁”?

“大叔”?

张睿看了看这个孩子,心中很是纳闷,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孩子了?

耐着性子,张睿问道:“这里是我家,你是哪家的孩子?你母亲叫什么”?

小孩闻言挠挠头,有些迟疑地说道:“这里是我家啊!我母亲是李罗氏……”。

“李罗氏?”

张睿更纳闷了,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询问时,大门彻底被打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边走边道:“源儿,是谁呀!你怎么半天不说话”。

当女子走出来,看到门口的张睿后,她手里的木盆突然掉了下来,一脸的不敢相信。

“是你”?

“兰花……”。

两个不同的声音,从张睿和那女子口中发出。

出来的女子,竟然是张睿的妻子罗兰花,她看着张睿,一脸的不敢置信,外加些许茫然。

两人足足愣了许久,张睿这才收回心神,他看了看那小孩,询问道:“这孩子……”?

罗兰花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跟我进屋吧!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

屋内。

张睿神色激动地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改嫁给李福生了”?

张睿也没想到,自己离家十二载,回来时妻子却已经改嫁他人。

而此人不是别人,还是他昔日的好朋友,两人一起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关系自然不要说,那自然是极好的。

现在勐然听说妻子已经改嫁,张睿竟有些难以接受。

罗兰花点点头道:“你去大漠的第二年,我们就收到消息,说你的商队遇难,被草原上的那些部落给抓走了”。

“我本来不相信,但后来等了你一年又一年,我足足等了三年都不见你回来……”。

“后来,娘病重,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就没办法处理咱娘的事,是李福生一直在照顾娘”。

“后来,在娘临走之前,她把我托付给了李福生,娘的葬礼,也是他处理的”。

“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了,没想到……”。

罗兰花扭头看了看屋堂内,哪里竖着两块木牌,上面写了张睿以及他母亲的名字。

张睿看到那木牌时,心中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罗兰花一直在供养着他母亲。

旋即,他苦笑道:“这件事我没有怪你,要怪就怪我十二年没有回来”。

想到这里,张睿的思绪飘飞,一下子回到了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他带着一队人马准备横穿大漠去往西域,西域人缺少丝绸茶叶,江南之地又盛产这些货物,来往两地的商人,哪一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张睿以前也经常走商,就是没去过大漠那边与胡人做生意,他也没想到,这次横穿大漠竟然遇见了两个大型部落齐冲突,他们虽然说是外来商队,但还是被搅入其中。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被马队带着跑了很远。

两个部落的冲突,他所在的那个部落几乎大败而归,无奈之下,只能丢下草原一直往北走。

当时,张睿曾经与另外一个部落做过生意,自然就被牵连了,被那些人给一起带走了。

这一走,就是一年,张睿想逃走,但都以失败而告终。

等部落停下休整,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大月氏的领地,到了大月氏后,他一直被囚禁着。

大约囚禁了六年左右的样子,部落首领去世,他被放了出来,得到自由后,张睿一心想回到中原,想回到他日思夜想的江南水乡。

但,在一个完全模陌生的地方,身上又没有银子,想要回到中原谈何容易?

于是,张睿便发挥了他才智,开始在当地当起了商人,只要赚到一点钱,他就会跟随当地的商人往关内走,这一路发生了很多事,他也是走走停停,足足用了差不多五年时间才回到关内。

到达关内后,他并没有休整多久,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扬州,这一路的幸苦与艰辛,也只有张睿自己才能体会。

自从他离开中原后,老家这边就断了联系。

当初与他一起进入大漠的商队有多少人还活着他不知道,他心中有些自嘲地想到,其实这些事他早应该想到的,毕竟他不是失踪一两年,而是整整十二年。

张睿的情况,罗兰花自然不知。

她能打听到的消息就是,在这次的冲突中,张睿与商队大部分人走散,被其中一个部落给抓走,自此生死不明。

一些侥幸逃回来的人,把当时遇到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张睿被抓,也被告知给罗兰花。

当罗兰花得知丈夫被抓后,她也是急得不行。

可是,这种事急也没有什么用,只能托张睿昔日的好友帮忙打听消息。

可是,自从张睿被抓走后就彻底没了消息,落入那些部落手里,还能有好结果?

罗兰花哪怕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接受,张睿是不可能回来了。

罗兰花等了张睿三年,这三里年来她每日以泪洗面,也托人打听张睿的消息,可从那边回来的人都没有再见过张睿,慢慢的,她也逐渐接受了张睿离世的事实。

这三年来,罗兰花为了打听张睿的消息,几乎把家里的积蓄都花了干净,后来,张睿母亲突然病重,要不是有李福生一直出钱出力,张睿母亲或可能早就离世了。

或许是太过思念张睿,他母亲病重后又思念成疾,身体每日愈下,哪怕有李福生的帮助,也还是没有扭转局面,在张睿母亲离世之前,她把罗兰花托付给了李福生。

她离开人世后,罗兰花无依无靠,张睿母亲也放心不下,加上这段时间李福生对她的悉心照顾,她也觉得,李福生是一个不错的后生。

如今,她儿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罗兰花一人独自留在世上,她该怎么活下去呢?

只能这样,才能让罗兰花活下去。

至少,让她有一口饭吃。

罗兰花看着张睿,满脸的愧疚,她说:“夫君,是我对不起你,没能给你守着身子”。

张睿深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兰花,你不用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这十二年来我音讯全无,让你受苦了”。

张睿心中苦笑,十二年了无音讯,认谁也不会想到,他还存活于世。

罗兰花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他,是他没有及时回来,如果他能稍一个口信回来,他相信罗兰花肯定会等着他的。

至少,罗兰花有一个盼头。

……。

“娘子……,我回来了!”

“我给你说啊!今天码头上的货还不少,章程那家伙,今天又偷懒了”。

“你……”。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他刚他进门,就看到罗兰花正与一男子交谈。

正要询问,却发现这男子非常眼熟,仔细看了看后,李福生忽然大惊,错愕道:“睿哥?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睿哥”?

李福生先是大喜,在瞧见罗兰花一脸忧愁之后他又泄了气。

罗兰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过来和睿哥谈谈吧!我去给你们做饭……”。

罗兰花现在心里很复杂,她没办法直接面对他们,一个是自己的原配夫君,另外一个是虽然不是原配,但这些年李福生对她的关心爱护已经让她沦陷,张睿与李福生对她都好,如今同时面对两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福生也感受到了这尴尬的气氛。

在罗兰花离开后,他走到张睿面前,直接跪在地上说道:“睿哥,请您原谅我,我真……”。

张睿摆摆手道:“你起来吧!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用太自责,我母亲的事情,我还要感谢你呢!没有你,我母亲她晚年也不可能走得那么安详”。

说恨,张睿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李福生虽然抢走了他的妻子,可他所作所为让张睿却很愧疚,李福生做的事情本应该是他的责任,但他却因为意外而不能承担这些责任。

李福生代替了他,不仅照顾了罗兰花,还给他母亲养老送终,他的所作所为,让张睿实在没什么话说。

说老实话,在得知妻子改嫁李福生后,张睿是愤怒的,也幻想过与李福生相遇后的场景,可当李福生回来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太多的愤怒,唯一的恨在李福生下跪那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福生见张睿没打他,他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他说道:“睿哥,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不地道,你有什么怒火就冲着我来,你这样却是让我有些害怕”。

张睿摇摇头道:“福生,你老实给我说,你真的喜欢兰花吗?”

李福生扭头看了看屋外一眼,那边的厨房里,罗兰花正在忙碌着。

他点点头道:“睿哥,我对兰的感情虽然是真的”。

“但你如今回来了,我李福生也不是那种小人,今天之后,我李福生离开这里,兰花还是你的”。

张睿闻言,微微一笑,说道:“福生,我不这意思,对于兰花我亏欠了太多,你这些年把她照顾得很好,如果没有你帮助,我真不知道她会苦成什么样子”。

“该离开的是我……”。

“以后,兰花就拜托你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是时候离开了”。

李福生怎么也没想到,张睿会是这一番说辞。

让他更加意外的是,张睿说完竟然都没有准备留下,起身就要离开。

李福生想拦,张睿却摇摇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兰花不在,我也好离开,待会你给她说一声,就说我张睿对不起她,负了她,你们以后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三人之中,必定要有一人离开。

这个人,张睿选择了自己。

或许,在别人看来,罗兰花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淫女,但张睿明白,这些事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他没有失踪,罗兰花也不会改嫁李福生。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张睿失踪十二年,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李福生的大义,他没办法把这件事全部推在他的身上,那样更显得他小气,可要完全接受这一个事实,他又没办法完全接受。

他能做的,只有成全李福生与罗兰花两人,而他?则离开这里,或许,在十二年前他本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李福生看着张睿离去的背影,脸色复杂。

没多久,罗兰花端着一碟菜出来,看着李福生站在门口,便询问道:“福生,睿哥呢?”

李福生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走了,他说他对不起你,所以……”。

罗兰花不傻,李福生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她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眉宇之间,只有深深的无奈。

……。

再说张睿,在离开李福生二人后,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条河边。

他看着那湍急的河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

他成全李福生与罗兰花二人,并不代表能完全原谅自己,这十二年来,一直都是罗兰花在支撑着他的希望,如今希望破碎,他心中一下子没了期盼。

活下去,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勇气。

他不敢保证,自己还会后悔。

想要自己不后悔,只能……。

张睿慢慢走近了河中,消失在夜色里。

……。

“嗯……”!

张睿只觉得眼前很亮,好像很刺眼的样子。

他奋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太阳光从旁边的窗子照射进来,刚好落在他的眼睛上。

张睿用手遮挡着阳光,很是疑惑地从床上起来。

这间屋子他很陌生,看着也不想是……。

就在这时,他听到屋外有人在说话,扭头朝外面一看,两人他都认识。

女的正是他之前接济的那女子,而男的,竟然是他身后的那青衣道人。

就在这时,那道人好似发现了他,扭头对他说道:“张公子,既然醒了就出来吧!”

张睿心中很是纳闷,闻言便走出小屋,他看了看女子与道人,询问道:“两位?我怎么会在这里”?

张睿记得,自己明明已经走进了河中间。

怎么?

道人笑道:“张公子,你能来这里,还得托乐儿姑娘的福气呢!要不是她,你就溺水了”。

“要我说,你既然与你妻子缘分已尽,干脆就与乐儿姑娘成亲,何必那么想不开”?

张睿闻言一惊,这道人怎么知道他的事情?还知道他的名字?

见张睿一脸懵的样子,那道人也不逗他了。

笑道:“贫道缘木,张睿,你的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与乐儿姑娘相遇,这乃是你们俩的缘分,你与罗兰花缘分已尽,切不可强求……”。

“乐儿姑娘能救你,那证明你们还有姻缘在身,那么多人都不站出来,唯独你帮了她,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好了,贫道言尽于此,你们俩好自为之吧!”

张睿闻言,呆愣了许久。

直到缘木远去,他才突然后知后觉,他好像见过缘木好多次,这缘木,难道就是……?

张睿突然想到了缘木的事迹,当即躬身感谢,此时的他,已经明白过来,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等他起身,缘木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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